罗成这样的人物,是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去衡量的。有本事的人都是孤独的,这句话一点儿都没有错。究其原因不是说他很寂寞,而是一般有本事的人,他们的想法就和常人不同。大家都说毕加索是疯子,可是疯子的作品多少年后成为人类艺术的瑰宝。
罗成也是一样。
打小生活在父亲的军中,耳濡目染,总是见到一些官员将领。不管这些上门之人是有所求还是为了其他的利益,总是装出一副很懂你的样子,不管清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总之见面后一番夸奖是少不了的。
这就让骨子里厌恶这种勾心斗角的罗成非常反感,他认为只要言不由衷的说出违心话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也都不在他可以交友的范围之内。
罗艺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有比罗成认识更加清楚的人吗?他的父亲不敢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那也起码是个人见人怕的活阎王。就这样那些巴结的人还要昧着良心阿谀奉承,让罗成非常恶心。
徐茂公恰恰相反,他不但没有当着罗成的面前夸奖他的父亲,相反,在说到他父亲的时候,罗成明显看到徐茂公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听到他轻蔑的口气。这让罗成突然间好像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物,他潜意识中认为徐茂公起码是个坦荡之人。
看着罗成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徐茂公有些恍惚了。他在罗成的脸上忽然好像看到了自己十七岁时的样貌。那时候自己刚刚跟着单雄信和翟让起兵,靠着百十来个村民,一堆锄头铁锹,打下了现在瓦岗寨诺大的家业。
那时的自己也和现在的罗成一样,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有着不服输的精神,有着清澈的眼神和蓬勃的朝气。
可现在的自己呢,不断的被这个肮脏的环境污染,渐渐的学会了妥协和退让,学会了隐忍和低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和那些过去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家伙们变得差不多了。
没有了年轻气盛,没有了意气风,甚至连一点儿冒险的精神都欠奉了。现在的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自己吗?如果不是,那当年的那个自己去了哪里?
徐茂公有些凌乱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惶恐,不是因为外界的事情让他不安。恰恰就是他自己的内心再不断的提醒他自己,是不是自己变的面目可憎,是不是已经行尸走肉了。
本来罗成叫他出来,一是为了想听听刚刚那个故事还有没有下文,另外就是想问问徐茂公刚刚为什么有些犹豫不决。他觉得既然把徐茂公当做朋友了,就有义务帮他找找原因,甚至有可能自己可以帮他解惑。
没想到出来就说了一句话,徐茂公却变得比刚才更加沉默,而且从表情上看,明显是比在屋中时更加难受了。
罗成记得父亲又一次因为一件事情无法解决,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母亲请来一位高僧诵经讲佛才把没有了意识的父亲救了回来。现在的徐茂公看上去和陷入迷幻中的父亲是一模一样的。
罗成记得当时高僧用一个词形容父亲,叫做“识障”,就是他的想法钻了牛角尖儿,自己进去出不来了,必须有外界的帮助才能让他清醒。
罗成没有犹豫,看看四周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就是脚下这一条窄小的石子路。他二话不说,用脚在石子路上用力的左右扫了扫,将路面上的尘土尽量的拂去,然后弯腰用手挖出一颗颗鹅蛋大小的石子。
差不多有十几颗后,罗成走到徐茂公面前,对着池塘,双臂用力,将石子一颗颗打入池塘中。起先两颗只是出闷闷的声音便沉入了塘底,接下来的四五颗便听到了破风的声音,一颗接着一颗,声音越来越大。等到最后两颗的时候,破风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尖利的呼啸声,再加上石子落入水中出沉重的“噗通”声,就像敲响大鼓一般震慑人心。
罗成已经汗流浃背了,疲惫的看看徐茂公脸色不断的变幻着,随着石子落水的节奏,他整个人还想都跟着颤抖一下。最后的“鼓声”响起,徐茂公突然一个愣怔,眼神渐渐清澈起来。
罗成显然知道自己成功了,脸上有气无力的微笑着。徐茂公此时也是满头大汗,好像刚刚洗过澡一般。两人都没有说话,突然间一起颓然倒地,接着便放声大笑,只是两人好像累的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笑了一两声,便都喘起了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