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少的害怕,相反却更加镇定了,在岭南受到此生从未经历的那种痛苦,早已叫他看淡了生死。现在这样葬身鱼腹未尝不是善终。
他比起眼睛,等着船舱中的谁慢慢淹至他的膝盖、肚脐、胸口……
“就是他了!”船舱外忽然起了喝声,听声音是出自一个五大三粗之人,紧接着高士廉便看到人影一晃,两个包着麻布头巾的壮汉提着鬼头刀进了船舱,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大声道:“你就是高士廉?”
高士廉一愣,随即便冷笑道:“我就是高士廉!谁派你们来的?难道杨广就这般心胸吗?都要靠你们这些江湖匪类来行事了?”
壮汉也是一愣,劫了这么多年船了,今儿还是头一遭见到一个不怕他们的人,什么羊光牛光的,认清楚是高士廉就完了,然后单手便见高士廉拖出了船舱。
“放手!我自己会走!”高士廉怒吼道!
壮汉还真的松手了,这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不怕死,还有骨气的文人。以往他们也劫过不少文人士子的船,那些人一见到他们不是屁滚尿流,就是磕头求饶,直接送上大把的金银,今儿个可真的是叫他大开眼界了。
高士廉挣脱壮汉,然后站起身,将附在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整理平整,然后大声对着老仆道:“高泰,你也跟了我有小二十年了吧,今日你我能一起功夫阴曹,也算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别怕,过来,这辈子是你伺候我,来世我去伺候你,报你今世之恩吧!”
高泰也不害怕了,因为他知道害怕也得去死,而且自家老爷是什么脾气他清楚的很,那是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人。跟在这样的主人身边,他高泰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高泰也学着高士廉的样子整理好衣衫,然后将浸泡在水中的破烂大氅给老爷披上,还啰嗦道:“哎,老爷啊,说好要回去看看小姐成亲的,谁知道……哎,算了,到了阴曹地府老奴也一定要跟在老爷身边照顾好老爷,听人说那边冷的很,老爷还是将大氅披上吧!”
高士廉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不怕死,但听到高泰的话,他的心真的揪的很疼很疼,眼睛有些湿润了。
“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哭,不能叫这些水匪小瞧了!”心中想着,高士廉再没有犹豫,大步踏出船舱。
舱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霏霏细雨,哩哩啦啦敲打到甲板的水面上,再次溅开一朵朵水花。
高士廉看看甲板上还有几个壮汉,从打扮看就知道是那个壮汉一伙儿的。他扬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道:“来吧,给个痛快!”然后闭上了眼睛。身后的高泰还是有些哆嗦,但也强撑着比起眼睛。
“泥鳅,这是咋回事儿?”一个壮汉问进来舱中那人。
“俺哪知道?俺就问了一句他是不叫高士廉,好家伙,人家比俺还横,直接就出来了,这不,好像咱不杀了他都对不起咱的刀一样。”
“哈哈哈!”水匪们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还不赶快干活儿!没看船要沉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高士廉眯着眼望去,原来在自己小船周围还有两艘舢板。其中一个上面有一个红衣大汉敞着怀,露着黑乎乎的胸毛,大声呵斥着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这些人的头儿。
也许是这个大汉的淫威真正叫这些打手们有些害怕,紧接着高士廉就觉得脑袋一疼,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后的痛感叫高士廉猛的醒来,伸手摸摸后脑,明显感到有一块凸出来的伤疤。忽然鼻子中间闻到了浓重的鱼腥味,还夹杂这那种令人作呕的馊臭气息,一下子高士廉便想要吐。
黑暗中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声,高士廉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声音传来的一角。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高士廉便低声道:“前面可是有人?”
“老爷,我在这儿,我是高泰啊!呜呜呜,老爷,我们没死,我们还活着!”高泰的声音传来,另高士廉也为止一喜,随即便又有些心酸,然后低声喝止道:“住声,不要哭了,你还能动吗?到我身边来!”
高泰马上就不哭了,悉悉索索一阵后,终于摸到了高士廉旁边,然后抽泣着道:“老爷你还好吧,你头还疼吗?我亲眼看到那个黑家伙用刀背打到了老爷脑后,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老爷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既然没死,我们就要想办法逃出去!”高士廉没有时间再安慰他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出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