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登基后, 改年号垂拱。

转眼间，距离李承乾说要将皇太子李一留在长安做牛做马已经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 能改变太多的事情。

垂拱二十二年, 李承乾退居幕后，将国家政事尽数交给皇太子李一处理。只有军国大事不决的, 才出面指导。

此时正值寒冬十分，已经不太管国家政事的圣人李承乾干脆带着自己的皇后到了骊山泡温泉，将一堆政事扔给东宫的皇太子。

李一在东宫的崇文殿中处理中书门下省给他的奏折，很是头疼。

他将手中的奏折合上,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东宫白茫茫的雪景, 忍不住叹息：“父亲倒是好, 带着阿娘和两个阿妹到了骊山，只留我和两个阿弟在长安做牛做马, 我这个皇太子当得可真是命苦。”

在旁的宫人听说了, 忍不住笑道：“前些日子某还听皇后殿下说，太子殿下如今像极了从前的圣人。但圣人在太子殿下这般年纪的时候，先帝已经驾崩了, 只留他一人面对朝廷群臣与危机四伏的边境之地。”

那些话不必身边的宫人，李一从母亲以及祖母那里已经听了许多遍了。

父亲和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 他都听说了许多。尤其是二十几年前, 那时父亲和母亲两人才刚大婚不久, 洛阳洛水泛滥, 冲毁房屋无数。当时身为皇太子的李承乾代父出行, 去洛阳巡视灾情, 身为太子妃的苏妧自然在旁随行。

父亲曾说，就是那一次出巡洛阳，让他看清了自己。

但是父亲到底看清了什么，却没有说得很明白。

当时年幼的李一懵里懵懂地望着父亲，而李承乾对着稚儿那不解的视线，也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便没有再说话。

从小到大，帝王夫妻对李一的教育都并不算十分严格。尤其是皇后殿下，她从来都不会干涉太子的老师是怎么教育他的。皇太子是国之储君，日后该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苏妧和李承乾会在太子的老师上把关，至于如何教育，并不干涉。

帝王李承乾会定时检查李一的功课，皇后殿下苏妧则是负责在皇太子休息的时候陪他说话聊天。

苏妧来自后世，对许多事情的看法都与旁人不同，眼界更为宽广。她擅长调香，用调香之术配制的玫瑰露被大唐皇商原匪卖到西域去，一瓶难求。而且她在医理上也颇有研究，当年与皇太子在洛阳，她便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与尚药局的太医和民间圣手化解了洛阳的危机。

皇太子李一对母亲又敬又爱，凡事只要是母亲说的，即便不中听，他表面上倔强得跟头驴一样，私下也会多想一想，是否真的是那样。

当然，苏妧跟李一说的最多的，就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归处。

当李一还是个叛逆少年的时候，曾经跟母亲说：“为何我非要当皇太子？我看慈恩寺那些僧人便十分顺眼，还有那主持，还曾经到西域取经。阿娘，为何我不能随那得道僧人去浪迹天涯，反而要困在皇城中？”

苏妧闻言，不过是笑着说：“你若是想要与那僧人去浪迹天涯，也是可以的。我与你父亲，并不强求你非要接过他身上的担子。你不愿意当皇太子，还有两个阿弟呢，若是他们也不愿意，也没关系，你的叔父晋王与你父亲感情颇深，家中的几个郡王也十分得你父亲的欢心，你们几兄弟要是都不愿意为父亲分忧，你的父亲也可以从晋王府过继一个郡王。”

李一：“……”

想起母亲那时候的话，李一心中感觉既温暖又复杂。若那时母亲苦口婆心地教导他，他定然会自己钻牛角尖。越是不让他做，他便越是想去做。可母亲却表现得那样随和，好似他的一生，真的可以由他自己做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