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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歆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我昨天听阿娘说,你说不定会跟太子表兄定亲。”
苏妧微微笑着看杨宜歆,也不搭腔。
杨宜歆看着苏妧的模样, 更加生气了。少女下巴微扬, 看着苏妧的目光十分挑剔, 她语气骄纵, “不过是个从四品秘书丞的女儿,也不知道是哪里好了。别以为我圣人舅舅跟你父亲随意说了几句话, 你就会真的飞上枝头当凤凰。说不定到最后, 圣人舅舅给太子表兄说亲的时候, 定下来的太子妃不是你呢!”
这话一出, 绿萝和藿香的脸色都变了, 十分想上前为主子说两句话, 然而还不等她们上前, 苏妧就好像是早知道她们的举动一般抬起了手, 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姿势。
手抄游廊上, 两个花样少女相对而立。
春风吹来,花园中的花瓣随之飘了进游廊的木地板上,苏妧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宜歆。
杨宜歆一开始还十分理直气壮,可过了一会儿, 就莫名地心虚起来, 被苏妧盯得心里都毛。
苏妧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上前一步。
杨宜歆后退一步。
苏妧又上前一步,杨宜歆又后退一步。
你进我退,到最后,杨宜歆不知道后方是台阶,一步踩空。
“县主!”
几道声音响起,然而杨宜歆却没有摔下去,是苏妧拉住了她的手,帮她稳住了重心。
苏妧微笑,好似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少女是幻化出来的一般,“万泉县主,请留心脚下。”
杨宜歆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苏妧又说道:“王妃与我说,县主才到花园里玩,让我过来陪着。”
杨宜歆:“呸,谁要你陪!”
话才说出口,身边一个侍女就忍不住拉了拉杨宜歆的衣袖,小声提醒:“县主,您都忘了出门前长公主说的话了么?”
苏妧看着杨宜歆的模样,竟然也不生气,她一直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就喜欢看着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杨宜歆一口气正要作,可侍女的话令她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叮嘱,又将那口气噎了下去。大概是她生平头一次这样憋气,憋得脸都红了,模样分外憋屈。
侍女见杨宜歆脾气没有作,松了一口气,然后客气跟苏妧说道:“苏小娘子,县主先前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如今累了,想到偏殿去歇息一会儿。”
苏妧看向杨宜歆,杨宜歆察觉到她的目光,马上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苏妧莞尔,十分随和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县主了,我去花园坐一会儿。”
杨宜歆轻哼一声,高高仰着下巴,带着两个侍女走了。
绿萝看着杨宜歆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头,语气忿忿不平的咕哝,“万泉县主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
苏妧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绿萝一眼,绿萝随即抿着唇低下头去。
不用陪杨宜歆,苏妧慢悠悠地顺着抄手游廊走到花园,她东逛西逛,在花园的东边找了一个幽静的角落,春日的暖阳洒在草地上,草地上有几把藤椅。苏妧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个角度,过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绿萝和藿香一头雾水,不知道苏妧是要做什么。
藿香:“小娘子,您这是……”
苏妧调整了一下坐姿,自顾自地闭上双眸。
她跟两个侍女说道:“我也有些累,稍微眯一会儿,你们看着,如果有人过来就将我叫醒。”
杨宜歆在做梦。
她梦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跟着母亲长广长公主到陈王府玩。那时候刚好遇见与孙氏一起到陈王府的苏妧,杨宜歆记得那时候的苏妧明眸皓齿,十分可爱。杨宜歆在公主府里只有两个哥哥,并没有姐妹跟她玩,因此一见到小苏妧,就觉得那真是个可爱的小姐姐。
苏妧比她大了一年又两个月。
那时活泼好动、浑身精力好似永远用不完的杨宜歆追着苏妧,小姐姐长小姐姐短地喊。苏妧态度一开始对她还十分温柔,可后来杨宜歆不知道去哪儿找到了一条绿油油的虫子放到苏妧的掌心,苏妧吓得大声尖叫,惊动了大人。
杨宜歆怕被母亲责罚,先制人说苏妧小姐姐带她去摘花,不留神摘到了树叶上的虫子。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杨宜歆总觉得苏妧看她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那条恶心的虫子似的,令她心头十分不愉快。她心中不愉快,就想找事。于是,每次跟苏妧见面,都是冷言冷语,想方设法找茬,导致两人的恩怨从当初的那条绿油油的虫子,演变成今天这模样。
杨宜歆眯着之前,在苏妧那里吃瘪了,于是在梦里还在想法设法要找回面子。
在梦里,她看到自己十分威风地站在苏妧面前,苏妧可怜地像只小狗一样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她正得意着,忽然梦境一变,原本可怜兮兮的苏妧就变成了一个人那么大的绿色毛毛虫,那毛毛虫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万泉,你表里不一的样子真可爱,我可喜欢你了!”
然后,那大得吓人的毛毛虫扑了过去,张开那绿油油的嘴,要亲她。
杨宜歆尖叫一声,瞬间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县主,您怎么了?别怕,您只是在做梦而已!”
杨宜歆想到方才的那个梦,用力摇了摇头,被绿色巨虫亲什么的,太恶心了。
光是想,就浑身寒毛直竖。
杨宜歆打了个战栗,忽然觉得这偏殿阴气森森的。她爬了起来,也不等冬青帮她整理衣服,就跑出了偏殿。
而此时,苏妧也刚打完瞌睡,跟杨宜歆不同,打完瞌睡的苏妧神清气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在不远处守着的绿萝和藿香对视一眼,走了过去,“小娘子,感觉怎样?”
苏妧:“挺好的。”
刚去入梦捉弄了个傲娇的坏脾气小萝莉,可真是神清气爽。
而且,今天又有一个意外的现,她一直以为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入梦,原来并不是。
刚才她听到样杨宜歆是去偏殿休息,又想到刚才这小姑娘说话那么不客气的,想着要不试试看能不能入她的梦里,去逗逗她。
原来真的可以,只要对方是在睡着的状态,她好像都可以入梦。
藿香:“小娘子,王妃的宴会快要开始了,您要过去了吗?”
苏妧收了心思,微微颔,张开手臂让绿萝和藿香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出花园一角。
还没走到方才路过的抄手游廊,就看到了杨宜歆,前方的杨宜歆见到苏妧,愣了一下,难得不找事,匆匆而过,那表情活像是害怕苏妧去非礼她一样。
绿萝被杨宜歆突如其来的画风惊到,目瞪口呆:“……万泉县主怎么了?”
苏妧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道:“大概是忽然觉得我比她可爱,不想跟我多说话呢。”
绿萝:“……”
藿香:“……”
少女脸上带笑,沿着抄手回廊往前走,正要越过月牙形的拱门走向正殿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在月牙门前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穿着紫色常服的男子。看过去,只见那男子身量颀长,眉宇间还带着少年锐气。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眉目如画。他似乎察觉到苏妧的目光,转头,便与她的目光相迎。
苏妧:“……”
这个男子,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天夜里,她就是入了他的梦,看到他后有雪怪追着杀,前有不知来路的美女要带他走,所以她一时心软出现在他的梦中。然后……就坑了自己。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人,是当今皇太子,李承乾。
苏妧站在了原地,清澈的目光不躲不闪,与李承乾对视着。
然后,她看到李承乾露出了一个笑容,莫名地令苏妧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那个她气得想一巴掌呼他,却没能呼成功的梦。
本来还对真人版李承乾十分惊艳的苏妧,瞬间就生气了,气得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他居然还敢这么跟她笑?!
长乐公主抬手掐了掐眉心,语气有些疲惫:“没想到会在永乐园生这样的事情。”
苏妧:“天有不测风云,更何况人心更难测。万泉如今也无恙,公主不必过于介怀。”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跟苏妧说:“我让人送你回住处?”
苏妧:“我想去看看万泉。”
长乐公主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妧一眼。不是她多心,长乐公主其实没少听说苏妧的事情,每次杨宜歆去公主府找她玩,都会说起苏妧。每次杨宜歆说起苏妧的时候,那语气,那神情,都能让长乐公主觉得苏妧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杨宜歆很多钱,否则杨宜歆怎么就盯着她不放?
这两人的感情,其实也没多好吧?
如今已经入夜,苏妧竟然还想去看杨宜歆?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长乐公主没忍住,又多看了苏妧两眼。
苏妧弯着眼睛跟长乐公主解释:“白天的时候,我给万泉用了安神散。我去看看她如今怎样了?若是睡得不□□稳,就再给她加一点分量。”
长乐公主听了,心中狐疑顿消,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今天多亏有你,否则回长安后,我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向长广姑姑交代。你看过完万泉,便早些歇息。”
略顿,长乐公主又说道:“自从万泉出事回来之后,李蕴便一直在这个院子之中。外面的人进不来,这里面的人我也严令了不许出去。你回住处的时候,若是有人向你问起这个院子中生的事情——”
苏妧笑着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公主放心。”
长乐公主闻言,笑了笑,“那你去吧。”
苏妧去看杨宜歆,是真的不太放心。当然,说她对杨宜歆多关心,那还不至于,关键是今天是她生平第一次在没有百里夷把关的情况下给人施针用药,安神散那是安神用的其实没什么,但是每个人对这些药物的反应都不一样,万一杨宜歆是个倒霉孩子,就对安神散有特殊反应,睡死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成分,苏妧觉得自己还是快点过去看看好了。
到了杨宜歆的房里,李蕴居然也在。
两人见到彼此,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未来的正宫太子妃,以及是过去式的情敌,两人对持,总是有些微妙的感觉。
这么尴尬的场面……苏妧心里默默地诱拐未成年少女芳心的李承乾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端着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去看了看杨宜歆的情况。一看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杨宜歆的情况好得很。
她默了默,想要进入杨宜歆的梦境看她有没有在做噩梦,然而……无梦。
杨宜歆没有做噩梦,说明情绪已经被安抚好,虽然受到惊吓,但却没有造成太大的阴影。这是好事,苏妧觉得这要归咎于她及时出手,当机立断入了杨宜歆的梦,等杨宜歆醒来之后一点也没耽误时间,大胆地用异想天开的催眠术,让杨宜歆正视白天那段糟心的经历,才令她不再逃避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苏妧这么一想,差点没把自己给牛逼坏了。
她心情美滋滋地转身,迎面就碰上了站在前方的李蕴。
李蕴看向杨宜歆,问道:“你会调香,还会医术?”
其实不止,我还会入梦哦。
苏妧照例表示谦虚:“雕虫小技,见笑了。”
李蕴看着苏妧的小脸,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她的目光落在床上安然入睡的杨宜歆身上,“万泉已经没事了吧?”
“没事,明天醒来,依然会是活蹦乱跳到你觉得她烦的万泉县主。”
李蕴闻言,原本一直挺得跟旗杆一样的腰板,好像微微松弛了一下。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嫌她烦。”
苏妧:“……”
苏妧:“好吧,那就是我嫌她烦。”
李蕴好奇问道:“你既然嫌她烦,为何还帮她?”
苏妧笑着反问:“她将你仰慕太子殿下的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你为何还关心她?”
李蕴顿时变成了一只鹌鹑,闷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