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英笑道,“将军只一身,妾也一身而已,何必被俗物所累,不如轻车快马,千里就下,倒也快哉。”
宇文泰一怔,便讶然一笑。真是又一个出乎意料,但心里欣慰至极。他唇上微笑,走近元玉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极轻柔地抚了抚元玉英的鬓。
骠骑将军府门口的人都是后将军孙腾奉大丞相高欢之命派来的。而此时他们已是盲然无措。孙腾将军所命,若见公主和驸马都尉远行,一定阻拦,及时回报。可是眼前所见却并不如此。
不错,长公主和驸马都尉是并行而出。但只携三、五随侍,并无辎重车队,快马而去,不像是长行的样子。而且时已过未,日影偏落,眼见得天黑下来,只以为去去便回了。
然而一直到天黑透了还未见长公主和骠骑将军回来。此时方觉不妙。恰孙腾亲至,亲信回禀。
孙腾细问之下,方怒道,“速速派人去追。”又赶紧命人去回禀大丞相。待刚要去,孙腾又急呼止,加了一句,“一并报于世子、高侍中。”
大丞相府上漏夜秉烛。孙腾先时已派亲信来回报,此时怕大丞相高欢还有吩咐便随后亲自转来。脚步匆匆之际,不忘问渤海王府里的仆役,“世子、高侍中可也在?”
仆役诧异道,“将军不知吗?世子并未在府中,今日一早就出城围猎去了。”
孙腾没说话,心里暗想,世子究竟年幼,贪玩,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出城围猎。
夏夜里,此时此刻,月光灿烂,星斗满天。骠骑将军宇文泰和长公主元玉英纵马奔驰,已经离开都城洛阳往西去了上百里。前面一条大河,河水滔天,宇文泰命在河边暂停。
因为毫无准备时间,当初只想着脱身尚且不易,所以根本没想到遇河而无桥该怎么过去。
宇文泰仔细瞧了瞧。长公主元玉英虽然尚武,但毕竟是闺门中的女子,驰马上百里,跟得上已经难得,此时早就是乱气喘,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此河不是小河,无大船断断过不去。所以不如在此稍作停息,从长计议。
于是一边命人去找渡口,看看有没有船;一边又命人去找附近有没有人家,可有摆渡者。
宇文泰思虑周详,妥善安排之际,一眼看到长公主元玉英倒并没有一点焦虑、忧思,反倒极兴奋地立于星空下的河边,向彼岸眺望。宇文泰安排好了,走到元玉英身边。
“殿下要去国都,至异乡,心中一点不惆怅吗?”他瞧着元玉英,心里总想着,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的。
“夫君去哪儿,我便跟从,哪怕天涯海角。”元玉英侧身转头看着宇文泰,“更何况夫君要扶社稷,济帝室之危难。”
宇文泰缓缓踱开几步,面向着滔滔河水,一眼望不到河的那一边,波涛尽在脚下。夜风轻快,拂面而过,他心里从来没有过的清爽。
“长安秋色甚美,殿下必不致失望。”宇文泰唇边微笑,淡淡一句。
“是秋色美,还是人美?”元玉英笑问道。
宇文泰讶然回头。
“夫君不必瞒我。”元玉英笑得很淡然而含蓄。他一刹之间忽然觉得距离她好远。
月中桂子,枕上潮头,上一个秋天曾经怎样?宇文泰微微皱了眉。
元玉英笑容淡去。她原本玩笑,谁知他竟是如此敏感。
宇文泰有些掩饰般地转回头去,仍然看着脚下大河。元玉英走到他身边,忽然“唰”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宇文泰闻声不动,片刻慢慢转身来,面对元玉英,看着她,从容问道,“怎么,殿下要杀我?”
此时日已渐升,两个人都感受得到身侧的朝阳在破晓的一刻将尚且微弱的亮光投入到大地上。宇文泰目中神秘莫测,但元玉英昂然直视。她忽然右臂用力将手中剑投出。接着便是细弱的惨叫声。
两人一同转头去看,只见一只小狐狸被剑所伤,满身是血,正哀哀嘶鸣。
“我不会取它性命。”元玉英朗声道。
宇文泰不得不再看着她,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一次惊讶。
“你是我的。”元玉英毫不回避。
宇文泰还未说话,猛然听到急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心里便知事情有变,两个一同向远处眺望。果然,大片的骑兵已经如乌云般压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