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铜盆里盛满了清澈冰凉的井水。两条洁白的长帕浸泡在里面。我把它从水里拿出来,轻轻地拧到不滴水的状态。我小心地把它叠成长条,然后轻轻地放在你的额头上。
你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帮你整理了一下枕头,让你睡得更舒服些。
我把另一条长帕也从水里取出来,轻轻擦拭你的手臂、脖颈、前胸。
你的嘴上满是水泡。嘴唇因为持续的高烧变得血红且干裂,沟壑密布。
我用布卷沾着清水,小心地避开那些水泡,湿润着你的嘴唇。
我看着它变得滋润,然后,很快又被体温烤干。
你的全身还是很烫。但是,大夫说你正在好转起来。
我就这样日日夜夜守护着你,等着你恢复意识,等着你睁开眼睛。
看着你的嘴唇从湿润变得干裂,又从干裂变得湿润,我的心也时而明亮,时而黑暗。
窗外的太阳升起,然后落下,月亮出现,然后消失,我都觉察不到。
我只能感觉到你身体里和意识中的生命的火焰。我只能感觉到它时而稳定地光,时而摇摇欲灭。
我不记得这样守护你有多久了。我也不觉得疲倦。除了你的每次呼吸和心跳,我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
我看着你这样一直睡着。我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合掌,在心中默默祈祷:“让我以身相代吧。让我高烧,让我昏迷,让我疼痛,让我承受各种身体的创伤,让我来承担所有的痛苦,请放过他吧。”
我虔诚而专一地完全沉浸在这样的心愿当中,直到这个心愿,充满了所有的世界,无量无边的世界。
然后,我听到了一点什么轻微的动静。我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你正在看着我。你的眼睛睁开了,而且眼神清澈。
感谢上天!你终于醒了!我想站起来。
你动了一下。你非常微弱地说:“别去。”
我说:”我去叫大夫进来看看你。你感觉怎么样?”
你说:“别去。就我们。”
我一阵心里的刺痛。我放弃了去叫大夫的念头。
我在你身边重新坐下。我说:“好。”
我再次在你身边坐下。你又动了一下。你感觉到脖子上有样什么东西在滑动。你伸手到胸前,想要抓到它。但是你手没有力气,也有点视物不清,你找不到它。
我把它拿过来,放在你手里,让你抓着它。
你感知到它是你母亲的护身符。
你看着我。我说:“不许再推辞了。还是你戴着吧。没有你的平安,也就没有我的。”
“很想你。”你微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