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坊,原尚书令郭寸忠的旧府邸。这座宅子荒废多年无人打理,从外头的坊墙到里面内宅的墙,中间原本寄马的地方长满了荒草。
梅逐雨带着刑部几个小吏,还有仵作文书以及几位士兵,从永福坊坊墙上开的门,直接进到宅子。进门的时候,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就轰一下倒在了一边,震起一片灰尘。
那郭寸忠十几年前权势滔天,这座宅子建的面积颇大,内里雕梁画栋,据说全是超过形制规定的东西,后来他一夕被抄家,这华丽又广阔的宅子就此荒废下来。郭寸忠乃二品大员,这宅子空出来后,若要卖,就得找个品阶比他高的,不然若是品阶低的,不许用那些形制的建筑,还得费心全部打掉重建,实在太过麻烦。
再加上当年郭寸忠犯的事太重,他家里人几乎全都吊死在这宅子里,太不吉利,就这么着,这座大宅子一直没能再卖出去,荒废至今。被遗忘了十几年的旧宅,已经破败不堪,只依稀还能从乱草中无数系马的石头和马槽,以及门楣上不复鲜亮的各色漆花,遥想当年这里盛极时的模样。
两个年纪较大的小吏曾来过这里,叹息了几声物换人非。走在最前面的梅逐雨问:“尸体是在哪现的,报案人在何处?”
“在里面等着呢,大堂那里,报案的是附近里坊一个名叫马盼的男人。这宅子吧虽说官府封了不许人进来,但都过了这么些年,门都倒了,外面封条也烂了,这么大个宅子里面东西搬空就剩个空架子,也没人费心来管理照看,所以附近一些里坊的居民就偶尔偷偷进这里来,想碰碰运气找点还能用的东西回去。”
说话的是刑部司一个员外郎,这陶员外郎蓄了一把小胡子,说起话来摇头晃脑,说一句就要摸一把自己的胡子,“到了,就那,哎哟这气味,可熏死人了!”
众人纷纷掩鼻,梅逐雨提步走进大堂,眉头微皱。
这大堂也破败许久了,积满了灰,空荡荡的,连门窗都已经被人撬走了。因为没人管,这里面就成了乞丐流浪儿的藏身之所,好歹有片瓦遮身。大堂中那两具看不出原样的尸体,衣衫褴褛,其中一颗头颅滚落在一边,一头杂草样的乱,显然,这两个死的人,正是在这破落宅中休息的两个乞丐。
两个坊里的士兵押着一个衣着寒酸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跪在一边瑟瑟抖,见他们来了,马上哭喊道:“小人真的与这两个死人无关啊!小人只是来这里想搬几块瓦片回去修缮屋顶,谁知道一进来就闻到了臭味,还以为是死了野狗野猫在这里,好奇的过来一看,就看到这……这死人,真的不是我做的啊!”
梅逐雨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安静。”
那马盼闻言,立刻不敢说话了,乖乖缩在一边。梅逐雨招仵作过来检查尸体,让文书过来记录,自己也走到尸体旁边查看。
那两具尸体死状凄惨,基本上已经不成人形,身体四肢散落,像是被什么大型野兽撕碎了,老仵作检查的时候就在咕哝着什么肯定不是人干的,人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把整个人撕扯碎了。
陶员外郎背着手站在门外,往里瞄一眼就转头,一副不忍直视,也忍受不了臭味的样子。见梅逐雨蹲在尸体旁边,他忍不住招呼道:“梅郎中啊,你靠那么近不臭吗,还是过来外面等着吧,让他们检查完了就算啦。”
反正也不是人干的,最后定个野狗吃人也就算结案了,死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两个流浪乞丐而已。要不是这梅郎中得罪了徐侍郎,也不用这点小事都被支使来这里走一遭,陶员外郎心里嘀咕。
梅逐雨站起身,又在大堂四周看了一圈。大堂空旷,四周墙壁上斑驳,普通人看不见,但在他眼中,这里到处都是黑色的爪印。
妖气四溢的爪印,从形状来看像是犬类,但比一般犬类大太多。那两具尸体的碎块上,也满是犬类涎水的腥臭味。
仵作少看见这样碎的尸体,快速检查了一遍,就让士兵把尸体收拢准备抬出去。
梅逐雨看看外面天色,对收拾的众人说:“你们都快点,收拾完了早点出去。”
其他人也不想在这多呆,听他这么说,赶紧的加快了收拾速度。见他们收拾好了,梅逐雨说:“陶员外郎,你先回去,我待在这里再检查一番。”
陶员外郎啊了一声,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多呆,但想想这位梅郎中一向古里古怪的,他也就没多问,只客气道:“一个人怕还是有点危险,不然让两个人陪着吧。”
梅逐雨简短道:“不必,你们先走。”
果然与其他人说的一样怪,陶员外郎心想,叫上众人一块儿走了,只留下梅逐雨一人在这里。
众人一走,只剩一个梅逐雨,宅子里阴风似乎一下子就更重了,明明太阳还未落山,屋内阴影处的东西就蠢蠢欲动起来,整个宅子都显得昏暗了。四周寂静至极,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梅逐雨的脚步声,笃笃笃的轻响。
“吱……”梅逐雨穿过大堂走到后面的院子,后面二楼一扇窗户忽然出一声悠长的吱声,哐的一下关上了。那些二楼黑洞洞的窗户里,传来黏腻的视线,锁在梅逐雨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那些都是久未住人的旧宅中滋生的阴晦之物,不过都不成气候,也害不死人,梅逐雨并不放在眼里,因此他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只定定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里的东西才真的需要处理。
宅子深处,一个戴着幂篱的男子现了梅逐雨的靠近,他轻轻一笑,摸了摸身边一只凶犬的脑袋。“我还没准备杀他,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不要命,算了,去吧,把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