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心鸾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双十年华的少妇,眉目温婉,较之从前的青涩娇艳,多了几分红尘磨折后的沉稳和苍凉,有一种沉静幽深的美。
她抿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案几上,道:“绣莹,其实我一直想好好跟你谈谈。”
安绣莹微笑看着她。
师心鸾看向床上正逗弄娇娇的蓉姐儿,轻轻道:“你才坐完月子,也许我这个时候与你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你还年轻,完全可以再嫁,而不是就此……”
“心鸾。”
安绣莹平静打断她,笑容浅淡温和。
“我知道你的意思。当初他弃城而逃,带着我和女儿离开,我便知道,这辈子,我注定不能与他走到最后。我绝望过,后悔过,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心痛。只是可怜了我的两个孩子…”
她眼神垂下,落在蓉姐儿身上,怜爱又哀痛。
“若非那时我腹中孩子早已成形,我甚至想过不要他…”说到这里,安绣莹眼里流露出一抹苦痛,“生下来,也是罪臣之子,一辈子都会被人诟病。我还想过,干脆我们娘三以死明志,也好过活在这世上受谣言攻歼…但我舍不得,蓉姐儿那么小,那么可爱,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与我血脉相连,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是我识人不清,错在我,怎能让她来偿还?若非淮城早已无我们母子三人容身之地,我是不愿回京城的。那时才真正感受到,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
安绣莹吐出一口气,又笑了笑。
“当时那般处境,当真是心如死灰,唯一的念想,便是将孩子生下来,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至于我自己…也就这样了。”
“绣莹,你不能这么想。”
师心鸾皱眉,对她如此消极的心态十分不赞同,“你大好年华,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并非已经结束。摔了一次跟头而已,难道你从此就爬不起来了么?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曾大婚丧夫,曾孀居多年,曾被世人唾骂甚至曾经轻生…如今,我不也走过来了么?这世上没有跨不过的坎儿,没有踏不平的路,没有过不了的河,惟心而已。”
除却原身和安绣莹多年交情不谈,师心鸾对安绣莹印象也相当不错,比起京城那些清高自傲的世家闺秀,安绣莹沉静温婉好脾气,待人又真诚,十足的贤妻良母人设。
这样的女人,不该因被一个人渣误了终身而一蹶不振。
安绣莹恍惚了一瞬,渐渐沉默下来。
师心鸾再接再厉,“我知道这一年来生了很多事,你心境苍凉不愿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也或许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但是现在,你应该好好想想了。我不是要你一定改嫁,也并不认为女人非得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我只是希望,你别因为梅兴怀而自暴自弃。他们梅家获罪,与你无干,你和你的孩子,都正大光明问心无愧。无需因为旁人的轻贱辱骂而委屈了自己。说到底,日子是自己在过,旁观者冷言讥诮,不过只因事不关己而已。”
安绣莹目光微微一动,微弱的亮光在眼底飘过,终不能破出黑暗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