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面说过的原因,警局内部的调查不能大张旗鼓,姿态也要相对温和一些,不过令人讨厌的是每个单位都有那么一小撮喜欢挑拨是非、造谣生事的好事之徒。内部审查的意见刚被局里通过,便有谣言传出说,审查的实质是叶曦想借着案子的由头排除异己。因此叶曦和韩印商量一番,决定干脆从自己身边下手,先审查专案组内部,再逐步扩大部门范围。这算是做个表率,表示这次审查是一视同仁的,没有特别针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办案角度出。
但即便如此,叶曦还是能感觉到某些抵触的情绪。其实设身处地地想想,都是当警察的,被怀疑作奸犯科,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好在审查并未持续多久,便因一封匿名的邮件戛然而止。
这天上午,从局里传达室转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快件,封皮上的收件人只笼统写着“古都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负责人收”,邮寄栏邮寄人姓名、地址和手机号码倒是写得很清楚。叶曦本来想让技术科来探测下有没有危险品,转身打电话的工夫,康小北已经大大咧咧地把邮件封口撕开了,里面是一个用报纸折成的包裹,拆开来现包着的是几个皮夹子。
“邮寄这玩意儿干啥,一、二、三……总共六个,里面啥也没有啊,不过看起来是高档货!”康小北挨个摆弄着钱包,嘴里嘟哝着。
“放下!你缺心眼是不?”叶曦赶紧放下手中的电话,冲康小北嚷道,接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证物袋,扔给康小北,“咱们现在有几个受害人你不知道?所有受害人钱包都被抢了你也不知道?赶紧把钱包装起来,还有那报纸,都送到技术科采集指纹!”
“噢,这是六个受害人的钱包啊!”康小北被叶曦吼了一嗓子,如梦方醒,用胳膊把钱包和报纸都划拉到证物袋中,抱着便跑出去了。
叶曦冲着他的背影使劲瞪了一眼,走到桌边捡起邮件包,拿出手机给邮寄人留下的电话打过去,不出所料,话筒里提示对方已经关机,想必手机号码是一个临时卡,邮寄人信息应该也都是假的。她又打电话给快递公司,通过邮件编号联系到收件员,对方表示没见过邮寄人,是邮寄人在电话里指定一个地点让他去取包裹的……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皮夹子和报纸上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看来凶手很谨慎,可能担心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所以对皮夹子各个部位都仔细擦拭过。包裹皮夹子的报纸是昨天出版的本市日报,大街上随处有卖,没什么追查价值。皮夹子倒也不全是空的,其中一个里面夹了张10厘米见方的字条,字条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红色染料画成的“手捂嘴巴窃笑”的头像漫画。染料是人血,经DNA测试比对,属于六号受害人的血。由于没采集到指纹,无法严谨确认皮夹子归属,只能通知家属来指认,结果毫无意外,皮夹子就是他们孩子的。邮寄人无疑是整个系列案件的凶手。
至于头像,很明显是个嘲笑的表情,难道是嘲笑警方抓错了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这就是凶手邮寄皮夹子给叶曦想要表达的。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彰显自我的行径,符合连环杀手欲望升级的心理需求模式。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满足于控制、操纵、摆布原有的目标群体,转而希望通过控制、操纵、摆布警方来获取更刺激的满足感。不过,这一行径暴露出凶手留在案现场的涂鸦并未如韩印所想象的那样复杂,就是非常直观地表达出他的心情。这一点也在韩印先前的分析中有所体现,只不过综合判断后,韩印倾向于相反的复杂的一个方向,现在看来是判断失误,真正使命型的杀手是不在乎外界反应的,所以凶手其实就是个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连环抢劫杀人犯。
“那咱是不是要调整调查方向了?”听了韩印对凶手的重新定位,叶曦问道。
“按理说应该是,可说实话我还是放不下夏明德这条线。”韩印姿态异常诚恳地解释说,“真不是我一意孤行,实在是他太符合我先前的侧写了,所以我还是想坚持一下另外一种可能:现在在外面兴风作浪的凶手可能是夏明德的同伙。”
“我同意韩老师的想法。”康小北附和道,“既然凶手能寄来六名受害人的皮夹子,就排除了模仿作案的可能,内部审查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吧,咱们专心找找他的同伙?”
“当然不查了,局里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叶曦有些自嘲地说,“不过恐怕更高兴的是夏明德和他的律师。”
“那是肯定的。案情展到现在,夏明德对于凶器的解释,应该说可以成立,既然咱们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他的同伙,看来就得放人了!”康小北心有不甘地说。
“其实我是想再抻些时间,不过恐怕不太可能。先前夏明德的律师就已经上蹿下跳了,现在又有了皮夹子这档子事,真没法再关了!”叶曦叹着气说。
“放出去也不一定是坏事,也许可以把他的同伙引出来!”韩印最后拍板说。
8月19日,凌晨一点左右,噩耗再度传来,凶手第七次作案。
案现场是一个单元楼中的出租房,受害人为青年男性。同先前一样,先遭绳索勒毙,后遭割喉,死亡时间为上半夜,详细点是18日晚8点到9点之间;随身携带的财物遭洗劫,其陈尸的客厅中的一面墙上,照样涂有一幅红色的头像漫画。表情也有变化,不过不太好猜,非常抽象,只是在圆圆的脑袋上画了一副眼镜。
报案人是个女孩,在夜总会陪酒,凌晨下班回来,现了受害人。房子是她租的,受害人是她男朋友。女孩又进一步解释,说两人只是玩玩的关系,没当真。受害人家里有钱,父母是开工厂的,隔三岔五会在女孩家过一次夜,当然钱的方面从不亏待她,不过受害人这段时间有些反常,窝在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不出门了,好像在躲什么人。女孩问过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麻烦了,他解释说主要是最近一段时间老有抢劫的,夜里出去玩不安全。女孩逐一看了前六名受害人的照片,表示受害人曾跟这些人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接到这起报案时,叶曦第一反应是给康小北挂电话,询问夏明德的行踪。
自夏明德离开看守所,康小北便带领一干人手,不眠不休地对其进行跟踪监视。总体来说,夏明德的活动范围很窄,这段时间他没有出车,基本待在家里,出去要么是逛逛菜市场,要么在楼下遛遛弯。可能是他为人木讷,不善交友,没看到他与哪个朋友碰面聚会;他的手机和家中座机都被技术监控着,通话最多的是他妹妹,偶尔也会去妹妹家吃个饭,行踪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曾给几个开出租车的同行挂过电话,让他们帮忙留意有没有要买出租车的,说他不打算干了,想把出租车转让出去。
接到康小北反馈的这个信息,叶曦和韩印特别调查了那几名出租车司机,他们的家庭背景都很正常,案时间点都能给出不在犯罪现场的人证,遂排除“犯罪同伙”嫌疑。反正从这差不多半个月时间的观察来看,夏明德似乎真的与连环杀手沾不上边,周围算得上有联系的人也都根本不具备作案嫌疑,于是康小北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虽然他不愿往那方面想,但隐隐有种感觉:韩印这一次坚持的调查方向有可能是大错特错,后续负面结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