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笑天愕然:“山寨怎么样了?前天炮轰了一宿吓得我现在还没缓过来神志——暂编团那帮混蛋六亲不认……”
“蓝掌柜的放心,一切安好。”老幺对蓝笑天毕恭毕敬,这与平时大当家的感情有关。每次蓝掌柜的上山送粮和枪支弹药,老幺都在场,知道他与大当家的关系。
尊重生者,从某种角度而言就是尊重逝者,江湖的规矩做人的道理而已。
蓝笑天愣了片刻,才从怀中掏出一枚大洋放在小几上:“你来陵城干什么?耿精忠又回来了,恐怕乱中生变啊!”
“蓝掌柜的,下山弄点药品,寨子里伤了不少兄弟,另外还有点特殊事儿……”老幺把银元扔给小伙计:“四六三七,记住了怎么说!”
“好叻!”
蓝笑天点点头,起身整理一番棉袍,低声道:“大少爷也进城了?”
“还有小姐!”老幺本不想透露这些,但却是言不由衷,蓝笑天现在已经成为山寨为数不多的“把头”——除了少寨主和老夫子,之后就是这位蓝掌柜的,不能不说,也不敢不说,万一碰上麻烦还得仰仗他。
“嗯!”
小伙计推开门,蓝笑天迈着方步走出去,老幺望着他的背影,心下好受了不少。
“司务师傅,老掌柜的要见您!”小伙计撒着欢跑过来喊道:“两个小时拿下全套活儿的师傅不多,看来您要行好运了,要不我帮您引荐引荐……”
“不见!”老幺开始收拾家伙,皱着眉头盯着外面街头巡逻的黑狗子,心里却焦急起来。少寨主安排他到这里当剃头的师傅,守株待兔等鱼上钩,黄云飞难道是傻蛋子?二当家的性格他最了解,猴精八怪的,怎么会上当!
如果黄云飞来了,最要的是隐瞒身份,他们之间太熟悉了,闻着味都知道是彼此。不过老幺对此不以为意,以二当家的性格而言,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一定是窑子铺,少寨主应该在逍遥楼蹲点守候才是。
中街内外戒备森严,警察巡逻队把整条大街两头封个严严实实,摩托车队伍之后的马队在锦绣楼门前停下,耿精忠望了一眼装饰一新的锦绣楼,三角眼斜着瞪一眼下车的黄简人,心下不禁冷笑:老子又回来了!
锦绣楼作为陵城最豪华的所在,用来迎接新任驻军马参谋是最合适不过的。黄简人在三天前便把锦绣楼装饰一新,征调全城最有名的厨子和伙计前来伺候着,又从逍遥巷请来若干眉目清秀点儿的“红姑娘儿”,入驻锦绣楼。
一时间门庭冷落的锦绣楼换了往日的光彩,引来不少公子阔少前来打探,以为是白牡丹复活了又来当掌柜了呢。谁知道到了中街才现戒备森严,警察巡逻队在执勤放哨——感情锦绣楼成了衙门口,黄简人把好端端的上品酒楼变成了窑子铺!
白牡丹裹紧了青灰色的袍子盯着锦绣楼前的一幕,眼中涌现一股莫名的仇恨和悲凉。前几日被无端查封,现在又重新开业迎客,姓黄的吃相太难看!
“你——看什么?滚!”一个警察看到茶楼下面竟然还站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姑子,慌忙持枪跑过来骂道。
白牡丹摸了一下干瘪紧绷的“老脸”,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军爷,我饿……”
“你他娘的军警不分四六不懂,活该受穷挨饿!”
老尼姑的易容术能够以假乱真?白牡丹吃钱对此怀疑不已,但现在她不得不相信:想当年的陵城一枝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人见人骂的落魄老女人。
落寞之途无人陪伴,寂寥之地谁能相识?一个已经在红尘里被死亡的女人,早已没有了太多的执念。若说有,那就是隐藏在心底深不可测的仇恨。
摆在白牡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尘归尘土归土,放弃红尘里的一切,隐姓埋名度过残生;另一条则是抗争——让仇恨在日积月累下爆出应有的气势,为报仇雪恨而不择手段。
白牡丹走出陵城的时候已然是太阳西沉,过乱葬岗之际却没有了那么多的惊惧,反而感到眼前这一切极为平淡而宁静。这里属于另一个世界,甚至是大多数人的归宿之地。
从这点来看,清风庵的老尼姑岂不是一个看透红尘的高人?白牡丹小心地迈着步子,忽然看见荒冢之中露出一段木质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