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街兴隆场子铺乃是陵城远近闻名的理店,门楣霓虹闪烁,门口立着“红、蓝、绿”三色旋转光柱,离老远就知道是剃头的地方,走进一看招牌下还挂着因风吹日晒老就不堪的幌子,上面写着“理”二字。
晌午的阳光分外刺眼,初春的寒冷让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老幺提着黑色小提箱推门而入,斜着眼扫一下店里的生意,才现没有客人——关键是没有认识的客人。
“客官,您要理?”小伙计提着开水壶跑了过来,肩上搭着一条长毛手巾点头哈腰地笑道:“正午八点才正式开业,您早了,剃头的师傅们还没上马呢!”
“早了?”老幺不屑地踱了几步,冷笑不已道:“什么时候剃头担子成了气候?大白天的不照顾生意去哪跑骚!锦绣楼?早他娘的查封了,该不是滚逍遥巷子吧!”
小伙计尴尬地看一眼老幺,觉着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兴隆场子铺可不比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剃头匠,这的伙计见过大世面,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老主顾。孙县长,黄.局长,蓝会长,冯团长,白牡丹等等——这些风云人物好久都没有剃头了。
估计也来不了了!
老幺把小箱子放在地上,挽起棉袍袖子:“把老板招来,有点事儿聊聊!”
“您这是……剃头还是理?”
“有啥区别吗?”
“我看您这箱子有点眼熟!”伙计放下暖水壶一头雾水:“该不是过水的师傅吧?”
“少废话,伺候局儿的这么多事!”老幺摸了摸剃得青的下巴眨了眨小眼睛:“老子就是个剃头的师傅,咋?不收过水的陆客?”
小伙计麻溜提起水壶转身就走:“您是那路的客?小店用不起!”
老幺咽了口吐沫,小兔崽子你是有眼不识泰山,老子要是提大当家的得吓尿了你丫的。不过现在不比当初,大当家的来剃头都是封了半条街的,商银够场子铺折腾半个月的。真是狗眼看人低的世道!
“在你这玩过场子活每日进项多少个把头?”
“过场子活”就是打短工的活计,老幺以前没入山寨的时候便是以此为生,陵城大小场子铺都趟编了,好的时候干三四天,坏的时候一两天,有钱了就去吃喝嫖赌,银子花没了就再赶场子干活。
“月中!”小伙计懒得理老幺,虽然此人看着有些与众不同,没有挑担子,但也不以为意。见过多了这种人,就是混口饭吃而已。
“月中?”老幺冷笑一声:“司务师傅呢?你那只眼睛看我像是赚月中那点儿干瘪钱的!”
这是剃头行业的“隐语”,也就是行话。三教九流都仰仗于行走江湖,久而久之形成了不成文的江湖俚语。土匪有黑话,拜山必须懂隐语,老幺是此中行家。在剃头的行当里面,也有这种规矩,要问剃头师傅赚多少银子,同行之间必用“行话”交流。并且以“牛、月、汪、则、中、辰、星、张、崖、足”十个字代替阿拉.伯数字一到十等数字,彼此交流毫无障碍。
老幺问的“一天多少个把头”,意思是一天能收入多少。小伙计一出口也说的是隐语,一来想探探老幺的虚实,这年月骗子遍地都是;二来是给他一个提醒,所谓“月中”就是两元五角。
还不够老幺剔牙的呢!
“司务师傅多少把头?”
“那要看您的本事了,当初二龙山宋大当家剃一次头出手就两块大洋——您的舒筋活计怎么样?单看耳当然没那么多!”小伙计瞪一眼老幺不屑道:“您要是当上司务师傅的话,一天中分都有可能……”
中分——五元的把头。这对一个剃头师傅而言是不小的诱惑,不过别忘了还得“六.四分成”,场子铺老板是六,剃头师傅是四。这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