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几日后,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他感到有些窘。
“我在学校吃过了。”她回应了,却是拒绝。
“吃过就算了,咱们去就好。少宁,你记得与咱家住对面的冯妈妈吗?”
“记得。”
“昨天她过生日,六十大寿,说是本命年,媳妇给她买了红内衣、红袜子、红稠袄,看着真喜庆,她得意地一再向街坊们显摆,说人老了,都有坎,也有啥水关,过生日穿红,必须女儿买,没有女儿,就得媳妇买,就能过关迈坎,去霉气,好着呢!我挺瞧不上她的,有什么可显摆,谁家没有儿子,是不是?”
叶少宁顿了下,“妈,你生日也快要到了吧?”
罗佳英开心地笑了,“你记得呀,今年巧了,正好是五一。昨天欢欢也给我打电话了,说要陪我逛街,给我买礼物。哦,她说你很势利,人走茶凉,一换工作就不再和她联系,电话也换了。我说你不是这种人,你是忙,忙好了就会给她打电话。她说得可怜巴巴,我心疼呢!”
“妈,我换衣服去了。”叶少宁低下眼帘,无力又无语。
趁叶少宁进去换衣服,罗佳英像爱卫会的,里里外外检查了遍,不时伸出小指头抹下角落,看有无灰尘、蜘蛛网。
童悦的卫生搞得不错,她没挑出什么毛病。打开冰箱里,看到里面冻的速冻食物,她皱起了眉头,“这是人吃的吗?”
没有人接话,童悦进了卧室。
罗佳英和叶少宁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童悦在书房里打开笔记本写教案,心情没有任何起伏。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罗佳英这个人,见多不怪。她对车欢欢的疼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淡定就好。
庆幸带的是高三,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学校。叶少宁是新官上任,忙得也没个人影。唯一的交集就是晚上起床时,她看着沙上隆起的黑暗。
这一次真是较上劲了,仿佛她不低头,他就不进卧室,也不进客房。
她却像在这个家里失去语言功能了。
周日,收拾屋子,一件件家具摸过去。虽然屋子里每一件东西都是自己挑的,但真正属于她的只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皮箱一拎,就抹去她所有的痕迹了。
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几晚之后,他感冒了,咳嗽的声音一声声传进卧房。她睁开眼睛数着,前一次是十六声,这次是二十声。她捂住耳朵,把所有的声音都拒绝在外。
连续上了几周的课,五一学校放两天假,学生们开心得在教室里又唱又跳。
童悦收到了一封快寄,苏陌寄来的,青台飞上海的机票,五月一日早晨八点的。刚把机票放进包中,苏陌的电话说来了,“快寄收到了吗?”
“嗯!”
他挂了电话,没有问她去还是不去。
难得迎着落日踏进家门,客厅里放着两个纸袋,正是罗佳英口中讲的红内衣、红袜、红稠袄,甚至还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一条红丝巾。谁的眼光,真不错,质地非常精良,不是地摊货,还都是品牌。那条丝巾还是国际名牌,在丝巾的边边绣着一行英文。
她没有碰纸袋,疲累地坐下来。不知怎么,特别想吃虾饺,想着直流口水,就是没有力气上街买。
小长假前,街上可不是一般的堵。
休息了会,她进房间找了个挎包,找了两身换洗衣服放进去,查看了下现金和卡。她给童大兵打电话。
钱燕居然晚上值班,她心中一喜,“爸,我回家吃晚饭,你给我买虾饺。”
拎着包打开门,叶少宁手里拿着掏钥匙。
“你要去哪?”他盯着她手里的包。
“我回家看爸爸。”
“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要??????在家里住两天。”
叶少宁怔住,“那你明天回家一趟,妈妈过生日。”
“我可能没有办法去,我有别的事。”她抬起眼看他,这么近,却如此陌生。
“童悦,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吗?”他的眼中浮出剧烈的痛楚。
如果不想要,许多事就能痛快淋漓了。她想要,非常想,只是事与愿违。
如果不知道一些事,她也会尽职地做个好媳妇,但现在没必要,她是好是坏都不重要。母子同心,席中有车欢欢,便胜过一切。
“我走了。”她走向电梯口。
“童悦,”叶少宁语气加重,因为感冒,嗓音有点干涩,“你今天走了,我就当你不要这个家,你不必再回来了。”
电梯上行,门缓缓打开。
她回过身,浅浅一笑,似乎是讥讽,似乎又有点凄婉。
电梯门合上,她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童大兵到一家广州茶楼,给她买了虾饺,她吃了很多,趁童大兵没注意,吐得一干二净。
童大兵说彦杰很久没回青台,钱燕梦里喊他的名字,也叫他父亲的名字,一声一声,像在哭。
童大兵有点伤心,“我对她挺不错,事事听她的,家也交给她管,她还是忘不了她前夫。”
她不知怎么安慰童大兵,其实童大兵心里不也偷偷藏着江冰洁。
睡前,童大兵胀红着脸,怯怯对她说:“她现在身体不太好,很想你,你抽个时间去看看她。有些事,爸不计较,你也别计较,人没啥江山可打的。”
她睡得很浅,不知做了什么梦,夜里醒了几次。
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对童大兵说要回家。下了楼拦了车去机场,的士驶过小巷,与一辆黑色奔驰擦身而过,她没有看见。
去青台的航班已开始办理手续,苏陌排在最后,看到她,伸手接过包,“来啦!”
她点点头,“嗯!”从包里找出机票和身份证。
当飞机跃向天空时,她从舷窗里看向地面,大海与青山环抱着青台,美如一幅画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