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将军知道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将军何不早降?也免得部下士兵遭受刀兵之苦。”朱由检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劝降高迎祥,他只想摸摸高迎祥的底牌。
“朝廷无道。陕西生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他们吃光了树叶、青草,甚至连山上春燕吃的红泥都吃光了,而官府贪墨不减,税赋不减,更是逼得百姓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你,让我投降这样的朝廷?”高迎祥的面色红,显然回忆触到他的怒火。
“朝廷有愧于陕西呀!”朱由检知道高迎祥说的不假。
陕西农民起义,就是因为大旱,粮食严重减产,有些地方颗粒无收,而朝廷因为辽东前线需要大量的物资银两,拒绝给陕西减税。
陕西的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只好拼命在当地逼税。只要得到朝廷的支持,他们就有升官财的机会,他们才不管百姓的死活。
最早的起义,就是米脂知县张斗耀,在明知百姓已经没有过夜粮的情况下,还在当地逼粮逼税。愤怒的百姓在猎户王二的率领下,杀死张斗耀,打开县衙粮仓,从而拉开起义的序幕。
“陕西饿死的数十万百姓,岂是殿下一句话就能抹去?”高迎祥紧盯着朱由检,似乎陕西百姓的苦难,都是朱由检的过错。
“高将军,此事说来话长,你我二人,就在军前以茶代酒,学一学曹孟德,如何?”
“这……好。”高迎祥光脚不怕穿鞋的,再说,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很快,两边的士兵送上一个方凳,两把矮脚椅子,还有茶壶茶杯,朱由检和高迎祥对坐在方凳前。
“高将军,虽然朝廷有愧于陕西百姓,但高将军领兵起事,仍然免不了被朝廷大军剿灭的命运。”朱由检拿起茶壶,给高迎祥的茶杯满上。
“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朱由检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畏惧,代之而起的是不屈的火焰,愤怒得脸都涨红了。“那他们的家人怎么办?男丁都没有活路,老弱妇孺还有活路吗?”
“……”高迎祥心里一惊,他也说不出解决的办法,如果他有办法,也不会选择造反。
“将军如果再战,以将军部下的战斗力,我军要想获胜,怕也不宜。一旦官兵伤亡过大,激起士兵的血性,将军的部下,怕是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换句话说,如果将军打败我朱由检,朝廷还会派大军前来陕西,将军觉得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殿下,你……”高迎祥怒视着朱由检,要是在两军对垒的战场,要不是双方在十万士兵面前对饮,高迎祥都准备和朱由检单挑了。
“你没有为你的部下考虑,没有给你的部下活命的机会,而我,现在就是来给他们活命的机会。”朱由检端起茶杯,自顾喝茶,也不看高迎祥一眼。
“你……我……若是殿下能饶过我的部下,给他们活命的机会,我愿意独自承担谋反之罪。”高迎祥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知道自己决不是官军的对手,至少不是四武营的对手,“但殿下怎么保证我的部下的安全?”
朱由检紧盯着高迎祥的眼睛,现他的目光突然陌生起来,显得空荡荡的,好像死前的绝望。
“高将军,我已经剿灭四路匪兵,总共十三万多人,其中俘获十万以上,除去零星逃跑的,死者不到一成,你知道为什么吗?”朱由检突然逼视着高迎祥。
“……”高迎祥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因为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民,我要给他们留条活路。”高迎祥不会说,朱由检只好替他说了。
“殿下准备放了他们?”高迎祥知道朱由检没有说谎,他开始并不知道朱由检为什么要那么多俘虏,现在终于明白,如果信王说的不假,那就是等平叛结束后,放他们回家。
“放?当然不能白放,此事等会再说。我再问将军,陕西已经民不聊生,如何才能让你的部下,让陕西所有的百姓,都有口饭吃?”民以食为天,只要百姓有口饭吃,能活得下去,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朱由检相信,以大明的百姓的性格,他们决计不会造反。
“朝廷减免陕西的税赋,再运来赈灾的粮食。”高迎祥不是政治家,军国大事他管不了,他只是希望他的部下、他的邻居有口饭吃,能活到明天早晨,见到野草上的露珠。
“现在减免税赋,百姓依然无粮可食——说实话,朝廷根本没有赈灾的粮食。”置之死地而后生,朱由检先让高迎祥绝望,然后他才有可能同意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