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的准备,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干净的?
所以,才有了那三年景帝和苏后的‘失踪’。而且因苏陌尘对燕宸用情太深不惜损伤自身,其父恼怒异常出尔反尔并未告诉他他母亲尸骸藏身之处。
心爱的女人已死,他苦心筹谋布置的一切都付诸东流,种种打击接踵而来,他近乎崩溃。
他知道,即便是阿凝活了过来,那个孩子却也成为她心中永远的伤痛。
他们,再也无法破镜重圆。
他能做的,便是为她守着大燕,等着她回来。
他早已不再相信父亲会归还母亲尸骸的谎言,却不得不假装受其要挟做她口中‘谋朝篡位’的叛臣。
只是那么多年的隐忍,他心里终究有所期望,希望父亲会将母亲的尸骨还给他。那么,他便是死,也无憾了。而那个女子,他曾以为她是他的救赎,却终究跨不过那些恩怨的桎梏,隔岸远望。
他只担心,她一辈子活在仇恨中不可自拔。如今得知她寻得自己的幸福,他也可安心。
……
当秦鸢再次见到原本以为早已离世的父皇母后之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苏后看见她,先是诧异,毕竟她的容貌与从前还是有差别的,而后目光渐渐湿润了,三两步走上来,抓着她的手。
“孩子,你受苦了。”
见到尽天,她便知道女儿早已明白了一切。
苏陌尘为保他们夫妻二人的安全,将他们安置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不能出去,因为一旦他们现身,就很有可能被那个丧尽天良的巫族族长现而对女儿不利。他们日日夜夜饱受着思女之痛,盼着能早日见到女儿。如今终于见到了,她怎能不激动欣喜?
秦鸢呆呆的看着这个美丽慈爱的女人,这是她的母后,从小疼她爱她呵护她的母后。
三年阔别,本以为阴阳相隔的母女重逢,应该喜极而泣抱头痛哭。而她,却脑海一片空白,任由这个女子紧紧的抱着她,表情麻木而呆滞。
景帝现了她的异样,见到女儿的喜悦慢慢沉淀下来,他拉开妻子,满含慈爱的对秦鸢说道:“凝儿…”
秦鸢却忽然退后几步,表情近乎崩溃。
“为什么会这样…”
景帝和妻子相视一眼,心中叹息。
“凝儿,这几年我和你母亲一直避世在此,也曾多次想要告诉你真相。但是我们都怕你会受不了,更怕你会露出破绽而给巫族的人钻了空子。陌尘和你皇兄苦心孤诣多年都是为了你,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辛苦付诸东流。所以…”
他看到了秦鸢身边的容昭,先是讶异,随即了然,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神情复杂而悠远。
容昭担忧的看着秦鸢,“鸢儿…”
秦鸢呆呆的站在原地,忽然便想起当日在北齐问过苏陌尘的几个问题。她还记得,他是这样回答的。
“最痛苦之事,是…我能救得了所有人,唯独救不了她。”
“我曾烦她讨厌她远离她,最终却不过是因为…我无法面对她的坦荡和无畏。十三年,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是最幸福的时刻。”
“最大的梦想…带她远离一切是非之地,过平静淡泊的生活。”
“人生那么多已知不可更改的恩怨和未知的种种,注定会成为我和她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我曾以为我能斩断隔在我和她之间的所有羁绊,可终究败给了命运,败给了她。”
……
当初她以为他假惺惺装情圣,如今才知道他的情深意重。
他的确救了所有人,唯独落下了她。
爱上她,和她在一起,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事吧?毕竟,谁都不会以爱上仇人之女为荣。
他说要带她离开是非之地,是厌恶了这一切的仇恨纷扰,只想和她幸福平凡的过一生吧。
从前她不相信他口中所谓的那些恩怨是非,如今,她却不得不信。
这算什么?
她以为的父母之仇,家国之恨,背叛之痛,全都是假的。
她以为这三年日日夜夜备受折磨的人只有她,却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他为她付出放弃了多少。
尽天说,移魂渡命之术是需要代价的,那便是他的命。也就是说,她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他用自己的寿命换来的。他们二人,只能活一人。
而那三年她每一次心悸之症与他都是互通的,她痛,他会比她痛百倍。所以那天在驿馆,她想要杀他的时候,才会突然心痛。
以血为引,他们二人的性命早已紧紧相连,她如何能杀得了他?
原来如此…
……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父皇,母后…”
“凝儿。”
苏后再难克制心中情感,泪水夺眶而出,想要伸手去拉她,她却连连后退,不断的摇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怎么可以骗我至此?怎么可以…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她崩溃的大吼一声转身就跑。
“鸢儿。”
容昭惊叫一声追上去,却见流渊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秦鸢,掏出一个锦囊。
“公主,这是皇上给你的最后一个锦囊,请您务必此刻打开。”
秦鸢盯着他,身侧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脑海里各种思绪烦乱如麻,早已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皇兄,他也早就知道这一切…
闭了闭眼,她终究接过了那个锦囊,和上一个锦囊一样,里面是一封长长的信。
“凝儿,你见到父皇母后了吧?我知道,此刻你定然心绪复杂烦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是,很多事我早就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才不忍你再受到任何伤害。我阻止你和苏陌尘在一起,不仅仅因为觉得他心机深沉你无法掌控,也不是因为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就执意要拆散你们。而是,无论当初他来上庸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也好,最后为了你放弃仇恨也罢。在经历过那些事的你,再也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和他在一起。最大的可能是,你想爱不敢爱,想恨却没了恨的理由,爱恨交织,郁结于心,长此以往,你会彻底崩溃。要让你走出这段阴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一段新的感情寄托。而小昭,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就如那天在皇宫你我对你说的那样,凝儿,其实你自己都不曾真正了解自己。你想要的爱情不是飞蛾扑火的追逐,而是细水流长的陪伴和依靠。有那么一个人无怨无悔的爱你包容你,什么都愿意为你付出为你牺牲,你怎么可能不动心?而半年的时间,足够让你重新找到自我,以及感情的归依。所以,我才特意嘱咐你要在夺回大燕后再打开锦囊。我太了解你,若让你提前知道这些事,那么我苦心安排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而在你知道所有真相以后若无知情人点拨,你也会就此痛苦不可自拔。苏陌尘牺牲了那么多,不惜为你放弃多年的仇恨,不惜为了你背叛他的父亲。而小昭,也背弃家国一心只为你。他们都为你如此情深意重,若你不幸福,如何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凝儿,不要恨我。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至于苏陌尘,他未来会何去何从,我已经无法预测。或许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力所不及的时候,只能认命。”
“我只是人,不是神。”
最后一字落下,狼毫笔从手中滑落,他似乎泄了所有力气,疲惫的向后靠了靠。
桌子上是堆积如山的奏章,旁侧紫金香炉里沉香寥寥,一室寂静。
他突然道:“镜月,你说,凝儿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怪我?”
镜月垂站在一旁,神情叹息。
“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好,至于其他人会如何,不再您操心的范围内。皇上,公主会想明白的。”她顿了顿,道:“苏陌尘也不冤,毕竟他当初来大燕本就是别有目的。即便后来爱上公主,却也有所隐瞒。当年他答应您会好好保护公主,却依旧没能保护好她以至于公主葬身火海。说到底,这一切他始终要负责的。公主虽然是重生了,可不代表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他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容祯哂笑,“你这是在变相的为我脱罪。”
“皇上您何罪之有?”镜月却凯凯而谈,“属下知道,苏陌尘为了助公主复生牺牲太多,而您却撮合了公主和晋王在一起,也就等同于拆散了公主和苏陌尘之间的姻缘,觉得对苏陌尘有些不公平罢了。”
容祯不说话。
镜月一叹,“皇上,您这又是何必呢?其实站在您的角度,无论公主跟谁在一起,最痛苦的还是您。属下倒是您把那些心机谋算全都用在公主身上,最好是把公主给抢回来,这比什么都强。如今您苦心安排希望公主放下过去寻找她自己的幸福,将所有苦果留给自己,圣人都做不到这么大度。您还在这里自责担忧愧疚。”她摇摇头,“皇上您天纵英才智冠群雄,也只有涉及燕宸公主的事,才会变得小心翼翼犹豫不决。您一番苦心,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平白让自己伤心,还给自己平增添烦恼。”
她滔滔不绝喋喋不休道:“大夫说了,您不可心思过重,您的身体已经承担不了这么重的负荷了。”
说到最后,镜月眼中掩饰不了的担忧。
容昭闻言一笑,摇摇头,似真似假道:“镜月,我怎么没现,你居然还是一朵解语花?”
镜月不置可否,“皇上您就算不相信属下的能力,也该对您自己有信心。但凡您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哪一个是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的冷血动物?就连流渊宗主,跟着您多年不也变得有人情味了许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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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进步,比前几天多更新里两千字。嗯,明天继续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