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常听阿丑聊起苏尘,她心底也不自觉也多了一个周庄渔家子弟的单薄身影。
那段时间,她心底不知有多高兴,为阿丑赞钱买药材,也为他们感到高兴和骄傲。
三年前,她学成琴术刚刚在烟雨楼出道的时候,不曾想第一位客人竟然便是药王帮弟子苏尘,她还被吓了一跳。只是,她也不敢说什么。
这些年,她不愿让江湖人知道,阿丑有个在青楼的姐姐。怕耽搁了弟弟在江湖上的前程,引来江湖是非之辈在背后诋毁,乱嚼舌根。
后来,她成了烟雨楼的台柱,私下接济了一些银两给阿丑修炼武道。但烟雨楼看的紧,和弟弟见面的机会渐渐少了,最近一年更是未曾私下相见聊过天。
姐弟二人只能在这西窗台和街道边,遥望上几眼,知道彼此一切安好。
哪怕在街头遇见,她也不敢和弟弟相认,只在心中牵挂。
前几日,她受邀前往天鹰客栈青年夜宴,意外遇到阿丑,再次见到苏公子。那是她这一两年最开心的时候。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阿丑,久未重逢苏公子同桌吃上一顿饭,夹上几片佳肴,那便是她最幸福的一刻。
没想到,短短两日,一转眼,物是人非空悲切。弟弟果真成了天鹰门的英雄,却战死在太湖战场上。
弟,姐姐其实从不求你能成那盖世英雄。
只盼,你能平安归来!
阿奴闭着双眼,紧抿着红唇,娇躯轻颤着。
可是,哪怕阿丑战死了,她也不敢当众为他哭丧。若是,江湖中人知道阿丑有一个在青楼的姐姐,死了也遭人背后诽议,损及他在天之英灵。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顾。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漫枝头,莫问奴归处...!”
阿奴低头,看到妆台,红纸上填的这词牌。
残词断,泪潸然。
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
香闺房里,香台青烟袅袅。
阿奴木然静坐在妆台前,任凭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铜镜中,倒映出一张的绝美娇容,似娇似凄。
十六七岁,正是少女最娇美动人的时候。
这张熟悉的脸庞,是姑苏城里今晚最娇美,最昂贵的脸庞。姑苏城里无数大豪客大富商,一掷千金只为今宵欢醉。
弟,姐姐要出阁了。
回来看姐姐一眼,好么?
阿奴心中凄凉,眸眶两行青泪,无声流淌。
两个丫鬟慌了,连忙给她擦拭眼泪,跪在地苦求,“阿奴小姐,今夜花魁大会,可是您出阁的大日子,可不能哭啊。妆容花了,嬷嬷会打死我们的!”
阿奴却是止不住心头的悲恸,泪如珠链,寸断心肠。
她们劝不住,连忙出去找李妈来劝。
“怎么了?”
很快,李妈焦急的挥着手帕,赶来阿奴的香闺房。她可是期待着阿奴能够夺下今晚这吴郡花魁。若是哭坏了妆,误了花魁会,那可出大事了,她也担待不起。
她见阿奴哭的伤心,也不明所以,只以为阿奴是害怕出阁,连忙好言劝慰道。
“阿奴,出阁是迟早的事情,这是咱们青楼的清倌人都要过这一道坎。咱虽不像寻常女子出阁嫁人为妇,但好歹能得一大笔银子,足够半生用之不尽。咱们青楼女子,哪一个不是命里如此。”
阿奴擦去泪,强颜欢笑,轻声道:“妈妈,我知道,这是阿奴的命薄。就是...忍不住...很快会好的。”
李妈顿时笑了,道:“妈妈就知道阿奴一向乖巧懂事,自来烟雨楼就从未忤逆妈妈,让妈妈为难。”
“来,李妈今儿亲自为你梳头。”
李妈朝那两丫鬟吩咐道:“你们两个丫头片子去盛水,给阿奴姐洗一下妆容,重新上妆!”
“是,妈妈!”
两位丫鬟连忙替阿奴梳洗打扮,补上妆容。
“阿奴啊,今日是你出阁的大喜日子,就像出嫁一样,要风风光光,要开心一些。咱们青楼女子,这辈子都会有这么一遭。
想那长安城名满天下的名妓谢阿蛮、鱼幼微、霍小玉,她们也不过如此。咱们吴郡的阿奴的歌舞,也不比她们任何一位差。”
李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帮她梳头妆道:“这两年,你在吴郡江湖的名气也已很大了。到了十七岁,正是芳华正茂的年龄。出阁挣的银钱,比那些帮派豪侠在江湖上拼命挣一辈子都多。再不出阁,日后这身价就要慢慢下降了!”
“嗯!”
阿奴端庄的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陌生的婆娑娇容,听着烟雨楼内喧嚣热闹,一时眸雾濛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