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汐的眼神愈意味不明,笑容中逐渐染上一丝阴寒,“就像奴婢刚才说的那样,花无百日红,皇上之所以这么长时间独宠浅妃一人,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看腻了后宫的其他娘娘。若是这个时候有新人出现,浅妃的风头可能就会过去呢?”
虽然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单看帝王的样子就知道浅妃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可是眼下除了“瞎猫碰死耗子”,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就这么听之任之,由着浅妃一直受帝王独宠下去吧?
更何况,当初浅妃突然受宠的原因本来就很奇怪——就这么突然有一天,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住进了龙吟宫,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受宠了,到如今,帝王身边哪曾还有过其他人?
既然浅妃可以成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意外,那么谁说旁人就不可以呢?
便是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只不过现在不能贸贸然地出手——起码得先借把刀除掉浅妃肚子里的孩子才行。否则,在谋害龙种这样的大罪之下,便是自己能够除掉浅妃,帝王心里怕也不会接受一个这么恶毒的女人。
“新人出现?”太后蹙了蹙眉,“可你没瞧见皇上那晚的样子么,这种时候,他的眼里哪儿还装得下什么新人?”
“姑母忘了么,再过不久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之日。届时,便是皇上眼里装不下新人,也不能违法了祖制吧?”
太后沉吟片刻,点着头“恩”了一声。
不能违法了祖制吧?
不能吧……
其实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太后都已经有些不确定,皇上心里究竟还有没有祖制这种东西了。
起码祭祖那样本该由帝王亲自主持的头等大事,最后还不是交给了一个王爷去办?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姑且就这么试试吧……
沉默片刻,太后又道:“汐儿,哀家知道你对皇上的心思,不过你也得注意着些,最近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去招惹浅妃为妙。”
她自己说着似乎也觉得有些憋屈,眉心渐渐地拢了起来:“皇上还年轻,你更是正值风华,只要能等得起,机会终归是有的。切莫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永远失去那个站在最高点的机会,知道吗?”
“姑母说的是,这些道理汐儿都明白的。”怜汐点点头,心里不禁有些动容。
太后能跟她说这些话,那就说明是真把她当亲人一样的对待的。
“就算真要对浅妃出手,汐儿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去,姑母大可放心。起码得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才行。”
“哎,你这孩子……”太后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渺。
“若你心里那个人不是皇上,该有多好?哀家大可为你指一门满意的婚事,有哀家在后面替你撑腰,便是做个王侯将相的正妻,又有何难?”
怜汐一怔,而后微微咬住下唇,委屈地唤了一声:“姑母……”
那么多年以前,她的心就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现在哪里还能要得回来?
“好了好了,哀家明白。”太后见她神色伤感,赶紧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你心里只有皇上,哀家知道的,绝不会强迫于你。”
顿了顿,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眼中却有一抹坚定闪过。
“你的心愿,哀家一定会想办法替你达成。”
翌日,御书房。
朝中几位重臣留在御书房商议闽南地区的旱灾一事,争争吵吵,没个休止。
然而龙椅上一身明黄的男人,却是始终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话,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众人以为帝王是不满他们的效率,只有君寒宵知道,皇兄是走神了。
至于为什么走神,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估摸着,应该是和小皇嫂脱不了干系吧?
君寒宵挑了挑眉,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睿智,连皇兄的心思也能揣摩个大概了。
碍于帝王的沉默,众人皆是提心吊胆,不过也因此,办事效率却瞬间高了很多。
到最后,对于闽南旱灾一事,虽然还没讨论出个成型的赈灾计划,可大致的方向却已经出来了,只等帝王做下决定。
户部是掏银子的那个,所以理所当然地,这件事便由户部尚书来跟帝王做最后总结。
这个时候,帝王终于给了他们一点回应,拍案定下所有方针。
当今日议政之事完毕之后,礼部尚书突然出列。
躬身道:“皇上,老臣有一事。”
君墨影看着他,眉心突然跳了两下。
隔了很久,直到众人全都微微诧异地抬头看向他,才道:“说!”
这简单的一个字说出口,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玄黑梦眸中更是闪着几分不耐。
礼部尚书吓了吓,难道自己是哪里得罪帝王了不成?怎么自己都还没开口,就已经这么招人烦了?
他定了定心神,绷着一张大义凛然的脸,颇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
“皇上,过几日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之日了,老臣想问问皇上,对于本届秀女,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君寒宵的表情顿时微妙了一下。
还以为皇兄在想什么事儿呢,感情是为了这个呀……
唇角微微一勾,君寒宵的眼中闪过几丝坏笑的成分,若是这次大选能够顺利进行,也不知道皇兄要怎么跟小皇嫂“交代”这事儿呢?
再往长远了想,若是真的就这么选秀女了,皇兄的心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偏移。
是始终如一地守在梦央宫,还是移情别恋地左拥右抱、只顾新宠?
想了想,君寒宵觉得,虽然这第二种可能性也勉强算一种情况,不过希望实在渺茫。
“特别的要求么?”君墨影意味不明地把礼部尚书的话重复了一遍,梦眼突然眯了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冷弧。
“若是朕说,朕的特别要求是,今年的大选直接取消,陈爱卿以为如何?”
帝王此话一出,就像是在众人心口上投下一记重磅炸弹,吓得这一个个都大惊失色。
谁都知道帝王如今独宠浅妃,可任谁也没有想到,帝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开玩笑的吧?
开玩笑的吧!
就连君寒宵也不由震惊地看着龙椅上一脸严肃的帝王。
看这样子,还真不像是开玩笑的呀!
众人的心脏皆是扑通扑通地狂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都不由恼起了礼部尚书,要不是他多此一问,或许皇上就不会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呢?
唯有大选顺利进行,他们家族中的女子,才能顺利进宫啊……
“皇上,您这……”
陈尚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上了几分颤抖。
因为帝王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朝中的很多大事,除非是帝王没有严令申明要如何如何做,否则的话,一般很少有人敢去质疑帝王的威严,更别说是否决了。
所以此时此刻,陈尚书的内心可以说是无比焦躁的。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些个老东西的眼神,可他实在是冤枉啊!身为主办大选之人,他当然要尽可能做得让帝王满意。那趁着这个机会问上一句,又如何?
更何况,又不是只有这些人家里有正值妙龄的女子,他自己的女儿也到了年纪呀!
这么一想,陈尚书的底气不由足了那么一点点:“皇上,老臣以为,秀女大选乃是从太祖皇上开始就定下来规矩,若是皇上如今轻易就将其取消,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冷汗涔涔地往下冒,陈尚书却连抬手抹一把都不敢。
期间不乏有人朝君寒宵投去那么一瞥,希望端王爷能够站出来说句话,毕竟他在帝王那儿说话的分量可不小。
偏偏君寒宵只作没看见,悠哉地往旁边一站,摸着下巴,干脆看起了好戏来。
众人不由一阵失望,只好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帝王。
君墨影却道:“哪里不太好?”
凉薄的视线徐徐从众人身上扫过,嗓音淡得几乎拧出水来,“如今闽南旱灾,朝廷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在此时举办秀女大选,铺张浪费、主次不分,又有哪里好了?”
众人又是一噎。
终于还是有人道:“皇上说得没错,朝廷急需用钱,可这几年丰收不断、国库充裕,应当是不会出问题才是。更何况……赈灾固然重要,充盈后宫、繁衍皇嗣同样是重中之重的国家根本,所以还是请皇上听臣等一言,让大选继续罢!”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的人统统出了一身冷汗。
每个人都在心里附议着他的话,却又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再多说一句。
良久之后,君墨影倏地冷笑一声:“好!大选继续!”
这一声“好”,把众人全都说愣了。
帝王这突然是……同意了?
可这语气,怎么就听着这么瘆人呢……
“既然你们这么想选,朕就让你们选。”君墨影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微眯着梦眸看向陈尚书,“朕没有任何要求,一切按照往年的规矩办。”
陈尚书立刻激动地躬了躬身:“是,老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