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安毫不退让和安怡对视着,笑容却温和得很:“那你今日就见着了,他就是那个着秋香色锦袍,面前放着一只玲珑牡丹象牙盒子的少年郎。你别看他年纪小,却已经是这里的常客,经他手流出来的珍贵物件可不少。你说奇怪不奇怪,人家都说安侯府家底空了,他手里却有不少好东西,拿出来这么多,一家子人都好像不知道似的。”
“那么莫五公子特意领我来看,是想要做好人,让我去提醒宗长一家管教子弟?”安怡的语气里不自禁的多了几分敌意。有些事情过去了,她以为她忘记了,却没想到在猝不及防之下突如其来地被提起来,再让她想起了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一年,祖父给了她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狮子,狮子是中空的,红宝石的眼睛,口里叼着能活动的碧玺宝珠,爪下的绣球更是玲珑美丽,轻巧而精致。她爱极了,安悯兄弟俩看到后,哭着追着要。她不肯给,田氏也没问她要,而是让安悯兄弟俩跪在院子里,当着家中所有仆从的面,拿了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安怀的手掌心,每打一下就要问一声还要不要姐姐的东西,只打读书又好又聪明的安怀,却不打哭闹得最凶的小儿子安悯。
打着打着,母子三人哭成一团,就好像都被她这个先头正室留下的嫡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一对玩物罢了,做姐姐的舍不得分给不懂事的幼弟玩,还闹得这样的厉害,实在是过分又跋扈,怎么都该好生教训教训才对。于是生父安保凤从书房里走出来,夺过田氏手里的戒尺,狠狠打了她一顿,当着她的面,把那对金狮子夺过去分给了两个异母弟弟。
然后田氏哭着替她求情,安悯当着她的面把那对金狮子用石头砸坏了。安怡记得当时她的心好像被人活生生地撕裂了一样,委屈却没地方哭诉,就连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是“九小姐太不懂事了”。她永远都记得安保凤鄙夷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你不配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你不配做他们的姐姐。”
原来不是她不配,而是因为她有一个那样的母亲。
是不是在她死后,安、田两家分赃之后,她的那些亲人们也都在明里暗里地庆幸着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终于回到他们手里了?所以哪怕知道她的“死”有蹊跷,他们也还是宁愿她背负着污名“死”了?久藏在记忆深处的不愉快潮水般的涌上来,安怡的语气越来越不善:“莫五公子是觉得我像个爱多管闲事的好人,还是觉得我应该做个好人?”
他本以为想要靠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知晓她的秘密并和她共有秘密,但安怡的排斥度远超了他的想象。莫天安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愕然片刻,沉默着递了一杯热茶过去。安怡不想接,他便那样一直举着,桃花眼里也敛去了一贯含着的笑意,全是诚恳和无辜。
正如谢满棠所言,莫天安这个人装起可怜无辜的时候,眼神比谁都可怜。安怡垂下眼,终是接过了那杯热茶。热茶透过掌心,温暖了血脉,也让她激荡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可是秘密被骤然看破,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应对不当就会引起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