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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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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还是绿的,却绿得有点无力。撑着船去湖心岛,野菜杂乱地生长着。几棵寄生的台湾相思,情侣一般狎昵地依偎着。野生的丝瓜藤,一直攀缘到树梢。一大一小,两只丝瓜,像一对母子,高高地垂吊在树杈间,背景是透出亮色的挣扎。

岛上很热闹了,北方来的鸟儿已经到了一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风,呼呼地刮着。湖面上,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一圈没荡开,又是一个更大的涟漪。

鸟儿的叫声有点刺耳,翅膀扑腾个不停。陪画尘一块过来的护区员催促画尘赶快回去,看来台风是改路径了。“雨大起来,这泥路就没办法开车了。”护区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伞完全打不住,人在船头,随时都有被风吹落湖中的可能。画尘上了岸,就急忙开车回滨江。好不容易上了国道,风来了,雨也来了。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像是湖倒挂在空中,水倾盆倒下。打开交道频道,播音员声嘶力竭地提醒着正在路上出行的朋友,一定要找个地方避风,十九号台风从太平洋,经东海,在长江入海口附近的一个小镇登陆了,距离滨江不过一百公里。雨刷器已经挥不出什么作用,前方视线一片模糊。车速最多只能是十码,画尘努力从后视窗里看到一辆白色的帕萨特跟在牧马人后面。她安慰自己,还好,至少有个伴。

开开停停,依稀从路边的建筑辨出离滨江不太远了。画尘看了下时间,上帝,从湖区出时是下午四点,现在都是晚上十点,她竟然开了六个小时。

前面是个岔道口,该向左,还是向右?那是什么,黑压压的。画尘聚起视线,努力辨识,等到看清,牧马人一阵剧烈的颤动,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多么可笑,这一刻,她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何熠风。

110值班室内,灯光亮如白昼,电话声此起彼伏。

“喂,喂,喂!”慌乱不堪地叫喊。

值班员皱着眉,“不要再喂,我听得非常清楚。”

“是这样的,我开白色帕萨特,前面是辆红色的牧马人。”

“生了追尾?”

“不是,不是。滨江郊区,有条进城的路应该拉直的,但它是岔成了两条道,因为要给一棵几百年的古槐树让地。知道那棵树吗,电视台有播过,一年开两次花。”

值班员眉头已经打了好几个结。“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辆牧马人撞上了那棵树,百年的古树呀,就这么没了。不对,是树压倒了牧马人,那么好的一辆车呀,现在是什么市价,一般工薪阶层哪敢问津。”

“······”

“喂,喂?没信号了?”

“有。你能告诉我,你是为树还是为车打这个电话的?”

忽然醒来的时候,夜漆黑如深渊。外面风骤雨狂,剩下的就是无边的寂静。何熠风仿佛听到手机响了,坐起,拿过来一看。又是一次幻觉。时针指向凌晨两点,还是起了床,走到窗边看看雨,楼下似乎开始积水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是一天的雨,风会弱一些。这样的风雨,画尘楼顶上的花花草草还安然么?他自嘲地一笑,傻了,那是一个有活动屋顶的花房,合上就无恙。他听过雨打在防晒瓦上的声音,一点小雨,听得都像是滂沱大雨。那个花房的屋顶会不会也这样?

拿起手机,按亮屏幕,要不要给画尘打个电话问问?如果画尘睡着了,那不是要把画尘惊醒?午夜凶铃······没提防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何熠风吓了一跳。

画尘!何熠风按下通话键的手指有点抖。

电话听到一半,他便开始扯下身上的家居服,飞快地穿衣、穿鞋,心紧张得都揪成了一团。咚咚跑到楼下,一脚的深水,裤脚、袜子都湿了。他顾不上理会,涉水跑向辉腾。幸好积水只及辉腾车轮的三分之一,不影响开车。

电话是滨江第一医院的值班医生打来的,说在郊区生了一起车祸,车内的女子叫阮画尘。她手机上有一个未拨出去的号码,是他的,时间就在车祸生前。

他没有问画尘伤势如何,车祸具体是怎么生的,恐怖的情绪会干扰理智,他要最快的时间赶到医院。

医院犹如风雨中一座飘摇的孤岛,120车鸣叫着从辉腾边越过。他在急诊大楼看到一辆担架车上躺着一个男子,血肉模糊。读了那么多年的医学院,什么没见过,早就视觉麻木。何熠风抓住楼梯的扶栏,闭上眼,他能感觉到双腿在哆嗦。不是冷,而是害怕······

他第一次祈求这世上有神明的存在,请他们好好保佑画尘。

台风夜的意外太多,走廊上都是人。画尘已经被送往骨科的一个五人病房,病床在最角落里。其他四床都有陪夜的人,她孤零零地躺着,额头上缠着绷带,脖子上戴着蓝色的护颈,正在输液,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糕。

何熠风绷紧的神经一瞬间松了,莫名地鼻酸,这是庆幸,就为这还不太糟糕的画尘,

“做过脑部CT,轻微脑震荡,头上是外伤,玻璃戳的。很幸运,没伤到脸。脖颈有点扭伤。住过一两天,就可以回了。”值班医生向何熠风介绍画尘的病情。

何熠风道了谢,向画尘的病床走去。

病房内的灯光很暗,离画尘又远。突然有个身影挡住光线,画尘立刻就察觉到了。“你······”只是模糊的轮廓,她心中却是猛烈的一撞。咝······不由自主地抽气,接着,挪开视线。

“哪里疼?”何熠风俯下身,拨开她脸前的碎。

“我挺好的!”手指紧紧地按住被角,她摇摇头。何熠风没错过这个小动作,他欲掀开被,她按得更紧。

何熠风哗地拉上与隔壁病床的帘布,抓住画尘的手。两人像拔河似的,画尘输了,低低地叹了一声,闭上眼,手指一根根被何熠风扳开。她感觉到何熠风掀开了被,解开她的外衣,T恤向上卷,他的指头从身体下面探进去,费了好大力气解开了文胸的搭扣。明明疼到无力,却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何熠风轻抽一口凉气,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画尘的胸口一大块淤血,乌青紫,这是强烈的外力相撞形成的。

他小心托起画尘,脱去文胸,其他衣服重新整理好后,何熠风哗地拉开帘布,叫住查床的值班医生。“请安排担架床,我们要立刻进行透视检查。”

这一晚上忙得焦头烂额的医生,情绪已经达到崩溃边缘。“没必要,都查过了。”

“如果有什么意外生,你拿什么来担待?”何熠风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医生脑前的工牌。

医生不耐烦地回瞪着何熠风,“大惊小怪!你谁呀,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划脚?”

何熠风扶了扶眼镜,笑了笑。“我有美国医生执照,如果这还不够资格,国际红十字组织的医师执照,如何呢?或者你认为救死扶伤要分地域、分人种?”

山大的一顶帽子扣着,值班医生僵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没敢说空口无凭,把证书拿出来。他觉得何熠风不像是在说谎。鼻子摸摸,出去安排了。

床上的画尘想,有个医生朋友,果真是超便利。

透视的结果不是很可怕,胸前两根肋骨有裂痕,但没有断。“因为······没有明显的外伤,她又没说,所以······以为没事。”值班医生结结巴巴地解释。

何熠风冷着脸,“请给我们调到单人病房。”

值班医生哪有还有拒绝的勇气。换了病房,虽然依然是满鼻子消毒水味,房间环境和服务都不同。房间内有洗手间,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陪护的人也有一张小床。

天亮了,晨光透过薄纱帘,照进病房内。一夜无眠,画尘看上去有些憔悴,两只眼睛却晶光闪烁。

何熠风拉把椅子坐在病床旁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窗台上有一盆调节空气的兰草,大概是刚移栽的,只有几根茎叶。其实感情也如植物,一开始并不茂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就大到超出自己生命所能承受的能力。如同歌里所唱的,如果没有遇见她,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如果遇见再失去,他将会······没有如果,他很幸运。

画尘还陷在被何熠风刚才宽衣解带的羞窘中,尽管只是检查。她没有勇气与他对视,“不要骂我,我知道我很笨,竟然选在台风天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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