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进舱后,在自己昨晚睡的那一个角落重新躺下。
黑暗中,她的呼吸细细,姜宓转过头透过窗口看向外面的夜空,直觉得繁星无数,而每一颗都遥远得让人荒凉。
就在她眨了眨眼,慢慢眨去眼中的晶莹时,黑暗中,陈三小小的声音传来,“徐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惜了崔公子带来的美酒,都让那些粗人给喝光了。”
姜宓小声道:“我不喝酒的。”
陈三囔囔一句,姜宓也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在她再次神游方外时,陈三再次小声说道:“对了,那崔公子到了不久,他那些手下便拿了一张少年的画像到处问人。还别说,我隐约觉得那画像中的少年有点眼熟呢。”
少年的画像?
猛然的,姜宓咬紧了唇,她记起来了,以博陵崔氏的人脉,肯定是能查出她当日是以什么面目脱身的!
转眼,姜宓又暗暗忖道:那时我不想打草惊蛇,只匆匆购置了几样最简单的易容物。不过今天我已经买了一味更好的,明天我可以适当遮掩一下。
刚想到这里,姜宓又头痛起来:同伴们都熟悉了她的模样,这个关口上她改变容颜,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姜宓愁得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也许是她翻动的声音惊动了舱中的另外两个,邵小子含着睡意的嘟囔声传来,“徐二,你折腾了一天就不累吗?”
姜宓立马停止了翻动。
岂料,邵小子的瞌睡这时也醒了,他又转向陈三,迷糊问道:“陈三,今天听你和曾四用蜀语说话,你们是蜀人?”
陈三是蜀人?姜宓也竖起了耳朵。
听到邵小子的询问,陈三“恩”了一声,他干脆回道:“我舅舅是蜀国大官,我小的时候还在成都住过两年呢。”
邵小子一下子好奇起来,“你舅舅是蜀国大官?什么样的大官?”
陈三说道:“他是蜀国的户部尚书。”
蜀国的户部尚书?那不是王城吗?姜宓心下一惊,想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有想到在离成都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碰到王伯伯的亲戚。
邵小子哧了一声,道:“你小子有那么一个有权势的亲戚,自己居然混成这样!”
“你懂什么?”陈三没好气地回道:“蜀地虽好,可太偏安一隅,呆久了人也就成了废物。我舅舅是个有眼光的人,他把我表哥都派出来了,说不定这次我们去了后周还能与他见面呢。”
姜宓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细声细气地问道:“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邵小子心粗,陈三也似乎没有多想,他很干脆地回道:“我表哥叫王珲,他可聪明着呢。”
就在这时,曾四翻了一个身,没好气地喝道:“睡觉睡觉!这么晚了聊什么聊!”
于是,三人不敢说话了,一个个翻来覆去一阵,终于在夜色深浓时渐渐睡着。
……
崔子轩起得很早。
东边的天空刚刚浮起一缕晨光,他便起塌了。按习惯他在甲板上舞了一会剑,便收了势。
众护卫早就习惯了他的作息,这时已在甲板上摆好了榻几和两样清淡的粥。
崔子轩慢慢举着剑,他对着晨光凝视着剑锋上流转的寒光,一动不动。
许久后,崔子轩回头问道:“画像呢?”
一个护卫连忙走出,低头应道:“在属下这里。”
“多画几份,天一亮就挨个询问!”
那护卫一怔,他抬头看向崔子轩,片刻后,他低声说道:“公子这是?”
崔子轩蹙了蹙眉,他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出。你们照做吧。”
“是。”
崔子轩这才还剑入鞘,走到榻旁坐下。
凌晨的时候,万籁俱静,天地皆黑,只有东方那一线晨光带来让人惊艳的希望,崔子轩每次都是百看不厌。
看着看着,他走到几前画起画来,不一会功夫,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看日出的画像便出现在他笔端。画中的女子,自然还是姜宓。
崔子轩低头看着画中姜宓那温婉的眉眼,他修饰干净的指甲轻轻划过,良久后,他眼中的思念被怒意取代,刷的一声,那副画被他一扔,轻飘飘掉入不远处的火盆燃烧起来。
清晨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崔子轩才看了一卷书简,外面的河道上便是喧哗阵阵。不一会功夫,一个护卫冲了进来,兴奋地叫道:“公子,运河解禁了,杭州城的城门也开了!”
崔子轩还来不及说话,同样得到消息的河滩上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太响亮,转眼便惊醒了那些兀自沉睡的人,而那些睡醒的人一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跟着欢呼起来。
崔子轩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杭州城的方向,命令道:“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进城面见吴越国主!”
“是!”
……
姜宓因昨晚没有睡好,她醒得最迟,当她睁眼时,河道上所有的船只都扬起了风帆,无数个车队也把货物重新装了车,视野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忙碌喧哗的影像。
就在这时,舱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曾四冲了进来。看到姜宓,他高兴地叫道:“徐二你醒了?赵大哥说了,今天我们就可以在杭州城过夜,你快点洗漱了来吃早餐。”
姜宓叫住转身离开的曾四,问道:“那崔公子也与我们一道用早餐吗?”
“崔公子?他已经提前一步前往杭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