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真的没办法丢掉,比如易茂,比如我的姓。”易霈立在易茂置业更高的大厦落地窗前同她这样说。场内觥筹交错,外面万家灯火,站的高总能欣赏更多的美景。
“恭喜你,易总。”易茂迎来了真正的辉煌岁月,时简也已经不是一本传记里的读者,而是这份历史的见证人。
易霈眉眼微微闪动,面带三分醉意,玩笑般加了一句:“噢,还有你的记忆。”
时简没有说话。
易霈继续拿着红酒站着,嘴角扬起一份颇嘲讽的笑意,再次转过头问:“时助理,我是不是越来越像那位易先生了?”
时简面色沉默,过了一会,换着话回答道:“易总现在的成就每天都值得越来越多的人尊重和敬仰。”
“呵呵。”易霈忍不住失笑,片刻之后眼眸失去了笑意。索然无味不再交谈,直到旁边人礼貌离开。有些感情真奇怪,他习以为常地伪装着自己感情,爱她怜她惜她,却同样恨她厌她。他以天美嘉园项目交换她终身合约,她爽快签下合同并笑着说会努力工作。天美嘉园项目她完成得非常出色,日以继夜地完成了叶珈成未完成的事。她很厉害,他不得不承认,天美嘉园开盘那天还她以员工身份贷款提前一套中庭的复试空中跃墅。即使那人已经离开,她还活在两个人的计划里,并且一一实现了它。
那天他突然想如果他不将房子给她,她会来求自己吗?他自然不能这样做,那套房子对她的意义如何他很清楚。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不那么清楚。
每年易茂集团下半年比起上半年,都要更忙碌一些,不过时简的工作量却减少了。秘书室进来好几个新人,学历背景能力无一不出众,此外还不缺向上爬的野心。
时简的工作被分配给了这些新人,每个人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助理这份工作,从来都不是非她不可。工作量减轻是好事,不过在一些人眼里她无疑被架空权力。时简担任易总多年助理,熟悉易霈办事风格和要求,集团最高楼的人都觉得她是易总最不可缺的助理,就连张恺也开玩笑认为过。事实,没有不可取代的员工。
张恺在海外给她打了电话,时简没有说太多,每天准时上班下班。此外她有了更多时间做其他事,打时间不一定只有工作。
年会结束之后,很快又是一个春节,时简请了之前累积的所有年假。年初所有人都上班了,时简还没有出现易茂集团最高楼。之前三个秘书里提拔了一位上来做助理,人是海外归来的女硕士,貌美条顺双商高,是不可得多的助理人选。关键野心还不小,似乎刚上任就做好了取缔时特助的打算。终归输在太急功近利,一个月后被易霈直接开除,没有商量余地。开除原因不详,不过大家都知道在职场办事没有野心不行,野心太大也不合适。
“时简你看,你和张恺不在的时候,我连一个顺心的助理都没有。”办公室窗前,易霈双手放在裤袋,身形颀长。
“易霈……”时简没有叫眼前的男人易总,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外面天气很好,难得三月天里的好天气,商业区道路宽敞,对面的建筑折射着阳光闪闪亮。易霈想起一些旧事,眉眼柔了两分。那是一段他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有意思的时光,三人同车的一路,她同张恺聊天说笑,他心情舒适地听着,什么无聊话都觉得有趣好玩。
不知不觉他对她上了心,他留意着她,但是她追着叶珈成,算起来他和她都有追求的目标。只是有些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那时候他同样得不到她,但也好过现在这样。
“时简,等合适的助理上来,你到分公司做事吧。”
还有那晚的事,对不起。
时简离开易茂集团最高楼之前,陪易霈去了一趟香港。易茂置业在香港产业不少,不过这块业务时简接触不多,不过她知道当时易茂置业将业务转移香港易老先生并不乐意,原因大概与易霈的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易霈父亲是一位港籍画家,易霈母亲易大小姐常年住在香港,即使易霈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其实那个男人也不能算父亲,毕竟两人只是举办了一场没有人见证的婚礼,之后易大小姐和他因为易老先生的阻拦分手,直到那位男人病重,易大小姐去了香港从未回过易家。
中间或许还有一些是是非非的误会,不过易老先生已经去世,逝者已逝,往事就没办法澄清,最多只是追忆一番。张恺说易老先生最后挂念的还是易大小姐。
易家人,固执的也不少。不过看到易大小姐本人的时候,时简有些明白易大小姐不再回易家的原因,她不是回不去,而是不能回去。
时简和易霈在易大小姐所住的别墅呆了一个星期。别墅有常年照顾易大小姐的佣人,每年春节易霈都会回来。现在春节刚过不久,别墅的玻璃窗还贴着阿姨们剪贴的福字。
易大小姐精神不太正常,连易霈都认不出,不过照顾易大小姐的佣人说,前几年易小姐还是能认出易霈,只是现在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易霈倒是习惯了这样的母亲,他同易大小姐并没有多少交谈,只是吩咐佣人们照顾好他母亲。
别墅也有一个画室,里面留下的大多是易霈父亲的作品。
第三天,易大小姐精神意外好了,不仅认出了易霈,还误会了她的身份。时简呆在别墅没有什么事,所以每天就陪易大小姐说说话。她对易大小姐有着感同身受的同情,对有些人来说失去爱人的伤痛只是一时,有些人是一辈子。
这个星期里,易霈也没有多少事,他倒不像来香港办事,而是度假。别墅外面有一个人工湖,易霈有事没事钓钓鱼,其中两天晚餐的糖醋鱼就是他钓上来。易霈一直都很喜欢钓鱼,他对她说,那是因为他耐心好。
“不过耐心再好,也不可能永远等下去,是不是?”易霈握着钓鱼竿,笑着对她这样说。
时简也说起了自己以前钓鱼的感受:“我以前钓鱼喜欢在同一个地方钓,运气不好的时候特别挫败,后来有人告诉我,有时候换个地方会带来好运气。”
“那个人是叶珈成?”易霈抿着嘴角,顿了下开口,“时简,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年会结束那晚他差点犯了错。等到不能等是什么感受,那晚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是如此的不甘心,而她又是那样的抗拒,连犯错的机会都不给他。
“如果没有叶珈成,你会爱我吗?”他问她,还不放手地抱住她。
不过答案,她一直没有给他。
湖面波光粼粼,春风拂面。时简低了低头,然后抬起脸庞回答:“会啊,肯定会。”
易霈给了自己一个星期的幸福,难得轻松自在的几天。他不是易总,时简也不是他助理,别墅距离市区远,他开车同她一块出门采购;他请她吃大餐,她回请他甜品;别墅需要改装几个地方,他画图纸她提出了她的建议。她惊讶他也会画图纸,他摊手表示:“我也是学建筑出身。”这个星期,天气一直很好,不管户内户外,都是那样舒坦暖和。
明天就要回A城,他对她说:“时简,我给你画幅画吧。”
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他。
可惜,那幅画并没有完成。
画里女人侧影,似曾相似,又想不出具体是谁。
2018年年初,张恺应易总要求裱好了这幅画,然后将这幅永久收藏到银行保险柜。他有些猜出来画里的人是谁,不过有些好奇随着年龄学会了掩藏。他的印象里,易总和叶珈成太太并未有过什么接触,空难NE8904应该是两人最巧合的交集。
不,都是幸存者,才是两人最巧合的交集。
张恺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多,或许里面的女人根本不是那位时简。
春节前夕,易茂集团组织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张恺陪易总在易茂的顶楼看了这场烟花,他以为易总会在今天同沈总再次求婚,但是今天下午沈闵予已经飞了新西兰度假。
璀璨夺目的烟花从头顶上方倾泻下来,震撼而耀眼。张恺望了望近处的易霈,想起沈闵予去机场之前同他说:“有没有觉得易霈更令女人心动了。”沈闵予是一个从容大气的女人,张恺意外沈闵予这番小女人情长的话,赞同地开着玩笑:“何止是令女人心动,男人也心动啊……”原本还想说两句宽慰的话,沈闵予先抿唇轻笑:“新年快乐,张恺,终于否极泰来,祝大家都有个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应该会很不错。张恺点头想着,易总的脾气的确比他原先认识的好多了,眉眼里似乎还多了一种岁月沉寂的温柔。难怪沈闵予说阿霈比以前更迷人了。
以前的阿霈也是一个寡言的男人,不过之前的沉静更是一种严肃。
原本,张恺觉得阿霈不是一个懂爱的男人,直到他看到那幅画,或许有些爱就是用来深藏吧。那幅人像画还有个很巧合的名字,它叫做时间。
有些深藏不露的爱,只有时间它知道。
那天易霈并没有画完这幅画,他忘记取水了,亲自下楼拿水,重新上楼看到他的母亲突然生桎梏着时简的脖子,时简因为怕伤害他母亲不敢动弹。
一个星期的幸福,像是突然被终止。一切的一切,如同那年外公在纸上写给他的字——非分之福,无故之获。她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爱人他的妻。
之后醒来,易霈完成了那幅未完成的油画。仔细想起来记忆里的十年时光,何尝不是他的非分之福,无故之获。
然而,也是他漫长生命里最动人的一段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