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真的是想不明白!
“阿閦奴,放牛郎。年十六,呆又痴。
满山追着黄牛走,回到家中少一头。阿爹前来把他问,却不知黄牛究竟有几头……”
一阵歌声,打断了杨守文的思绪。
他坐起来看去,原来是一群童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溪畔,一边玩耍一边唱着童谣。
杨守文的脸色,腾地沉下来。
因为通腰里的阿閦奴,说的就是他。
他小时候因为呆傻,爷爷带着他在昌平的和平寺求佛祖保佑,于是就有了‘阿閦奴’的乳名。这儿歌里唱的事情,是在去年生。当时的杨守文呆呆傻傻,以至于牛群走失了一头都不知道。回到家中他父亲问及此事,他也没能回答个清楚。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不知道是谁,竟然把这件事编成一儿歌传出去,以至于整个昌平县城人尽皆知。
如果杨守文的父亲是普通人,倒也没什么。
关键是,他的父亲杨承烈是昌平县尉。虽然只是个从九品下的职务,却也入了品级。昌平是个小县城,人口不足三千户,却也是一万多人。整个县城,除了县令、县丞和主簿之外,就是以杨承烈的官职最大。生这种事,也让杨承烈感到很没有面子。
杨承烈,本是弘农杨氏子弟。
在杨守文的记忆里,杨承烈原本是一个军官,后来也不知怎地,举家搬到了昌平。
杨守文的生母,好像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出身。
不过在生下杨守文不久后便过世,也使得杨守文从小就没了娘亲。
后来,杨承烈在昌平续弦,娶了昌平一个姓宋的女子,而后又诞下了一子一女。
杨守文的祖父是个道士,不喜欢住在县城,于是就定居在虎谷山下。
由于杨守文从小脑子不太好,再加上母亲是在他出生后不久过世,以至于杨承烈认为他是个灾星,对他也不甚喜爱。所以,杨守文从小就跟随着祖父一起生活。
两年前,也就是杨守文十五岁的时候,祖父病故。
从那之后,杨守文就一个人生活在虎谷山下的田庄里,虽然不得杨承烈的关心,但也过的悠闲自在。毕竟,这田庄是杨承烈的职田。靠着这虎谷山下两百亩的职田,杨守文足以衣食无忧……至于放牛嘛,则是他从小跟着爷爷养成的习惯。
一头牛的得失,对杨承烈而言算不上什么。
可问题是,整个昌平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杨承烈养了一个傻儿子。以前大家心照不宣,可以当做不知道杨守文的存在。可是这儿歌传出去,就等于解开了盖子,弄的杨承烈每次聚会,都会被人调笑一番。虽然有些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却足以让杨承烈心里形成一个疙瘩。于是乎,杨承烈对杨守文,也就变得越冷淡。
浑浑噩噩的杨守文,感受不到周围满满的恶意。
可清醒过来的杨守文,却能够敏锐觉察到,在这儿歌背后,隐藏着的满满恶意。
一双略显秀气的浓眉微微蹙起,他看了一眼溪畔的孩童,却又颇感无奈。
难不成和这帮子穿开裆裤的小家伙较真吗?他们未必懂得这儿歌背后隐藏的恶意,只是觉得有趣,所以才会传唱不停。难道说,他还能把他们抓过来打一顿不成?
无奈的叹了口气,杨守文从身旁的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投向那些孩童。
孩童们嬉笑着散开,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聚在溪畔,一边唱着歌,一边逗弄黄牛。
这时候,从山路的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从西边的山路上出现了几匹马,正飞快向这边奔来。
那马上的骑士,身着黑衣,头上戴着黑色斗笠。斗笠的边缘垂着一圈黑纱,遮住了他们的面孔,令人无法看得清楚。这虎谷山是燕山余脉,属于军都山一部分。每天从居庸关和孤竹方向往来的人不算少,更不要说马上就要到仲秋八月了。
每年这个时候,是昌平最为热闹的时节。
前几年由于契丹人作乱,使得昌平冷清不少。而今年,基本上是国泰民安,没什么战事生,所以昌平也就也就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特别是去年在昌平西北增设羁縻州,自东北迁徙而来的胡人增加,也注定了今年的昌平,会比往年更热闹。
所以杨守文只看了那一队骑士一眼,就没有再去留意。
他掸去身上的灰尘,迈步从山坡上慢腾腾下来。
就在这时,溪畔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一连串的哭喊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