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吓得连忙摆手道:“不闲不闲,我一点都不闲,府中公务堆积如山……”
“那你还不回府?”宗政无忧冷眼睇他。
九皇子愣住,顿时委屈道:“我才刚出来啊……璃月,哦不,七嫂!”他连忙向漫夭打眼色求救。其实一年前的那件事情生之后,九皇子是恨她的,不过看了她的满头白,又对她恨不起来,毕竟知道错不在她。
漫夭笑道:“既然已经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她碰了碰宗政无忧的胳膊,宗政无忧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九皇子立刻喜笑颜开。漫夭挑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再加几个点心。
江南的民风还算淳朴,人们除了劳作之外,喜听评书作为消遣,而此时说书人讲到的是一个精通天文地理的奇人——任道天,还没讲完,底下就有人叫道:“这个已经听了很多遍了,讲下一个下一个……白红颜的故事,上一回你说到那绝世美人突然白了头,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人道:“后来……江山因她四分五裂,天下大乱……”
有人惊道:“啊?那她岂不是红颜祸水?”
另一人道:“诶,我朝皇妃不就是白头?你说的……该不会是我们皇妃娘娘吧?”
漫夭闻言一怔,刚拿起茶壶的手微微一抖,茶水便溅在了身上。
又听人道:“你别胡说八道!他说的白红颜可是个惑国妖孽!”
有人接道:“你怎么知道皇妃不是?一个满头白还能得到皇帝专宠的女人,不是妖孽是什么?你见过有人这么年轻就白了头的吗?我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国家的皇后就是白头,没过几年,那国家就亡了!咱们皇上如果一直这么专宠白皇妃,说不定咱南朝迟早也会完蛋……”
九皇子听到这里,双眉一横,噌的一下站起来,就要作,却听宗政无忧沉声道:“别鲁莽!你立刻回去,让无相子查清此事!”
九皇子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声就走了。漫夭朝那评书人扫了一眼,只见那人目光闪烁,底下议论她的那些人则是眉带煞气,目含精光,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年前的无名巷里议论她是红颜祸水的那些人,不禁心神一凛,还没仔细想,就被宗政无忧拉着离开了茶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这样匆匆回了宫。
雪还在下,将回宫的路铺满了一层湿意,漫夭和宗政无忧并肩走在深深的宫巷里,说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他们远远地便跪下,紧低着头,等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敢起身。
冬日的风吹拂着她的面纱,偶尔掀开一条缝隙,她转过头,看见宗政无忧脸色阴沉的吓人。她蹙眉,叹息着去牵他的手,宗政无忧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对她说:“阿漫,我们……生个孩子吧。”
漫夭愣住,身子蓦然僵硬。
宗政无忧目光一暗,那一次的惨痛经历终究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不管他如何温柔,她对房事依旧心生抗拒。这一年来,他们从不曾真正同房,又怎会有子嗣?他握了握她的手,叹息道:“我随口说说。你先回漫香殿,我去议政殿批阅奏章。”说完放开她,独自朝议政殿方向去了。
漫夭望着纷扬的大雪中他孤独的背影,心间一疼,忽然叫住他:“无忧,我……我陪你吧。”陪他批阅奏章,是这一年里常有的事,但这一次,宗政无忧却皱眉拒绝道:“不用。天冷,你回漫香殿歇着吧。我看完奏章,过去找你。”
那一晚,三更过了,宗政无忧也没来。这是来到江南后,她第一次一个人睡,竟然孤枕难眠,索性起身看雪,但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她愣愣地站在窗前,没有他在身边,这诺大的后宫冷清得叫人害怕,可她更害怕的是,有一天这后宫不再冷清。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年前那惨烈的一幕,窒息的痛和刻骨铭心的耻辱感令她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慌忙关上窗子,将自己窝进檀香木制成的躺椅上,偎着被子靠着墙,拿起一旁的书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却无济于事。
宗政无忧来时已过四更,漫夭已然窝在躺椅上睡着了,眉心紧锁,面色有些苍白,她身旁的桌案上,关于行军布阵、战争谋略、帝王统治之道的书简堆了满满一桌。宗政无忧看了一眼,浓眉微皱,轻轻拿过还被她握在手中的书简,然后心疼地抚了下她紧锁的眉心,将她抱到床上,动作十分温柔,但漫夭还是醒了。
她一睁眼看到眼前的男子,不等他松手,就一把抱住了他,竟然有两分急切和害怕。
“无忧……”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宗政无忧愣了愣,很少见到她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不由心中一紧,忙用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问道:“怎么了?”声音不自觉温柔如水。
她将脸使劲地埋在他的胸前,没有答话,身子却渐渐的不颤了。宗政无忧在床边坐下,抚着她的脸,柔声又问:“生何事?”
漫夭垂眸,定定望着垂在胸前的她的白,温和的灯光下这如雪的白色仍然刺眼非常,她忽然有几分忧伤道:“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这后宫里突然多了很多美丽的女子,她们年轻,朝气蓬勃,有着一头乌黑的秀……而我……在她们面前,显得那么老……”
“胡说!”宗政无忧低声斥道,竟沉下脸来。
漫夭抬头望他,他一双怒气氤氲的眸子带着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令他俊美无匹的面庞更显得深邃而完美,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眼光动了一动,却听她幽声道:“无忧,再给我一点时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这几日……我明知你为何事苦恼,我却装作不知,我知道子嗣对于一个皇帝一个国家来说有多重要,但是我……”她难过的低下头去,又道:“你这样突然提出来,我真的没准备……”其实她是不知,她这副残躯,即便克服了心里的障碍,能不能为他生孩子,也还是未知!一年前,她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
“阿漫,”宗政无忧眼中的怒气在她无措的表情中全然散去,他叹息一声,抓住她的手,皱眉道:“别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