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一个半月前,乔叶回家时在马路边的那个菜市场看到的那个光着身子、披着棉被来回奔跑的人就是商俊浩了。当时完全没有认出来,那个人瘦骨嶙峋、披头散发,光脚,嘴里唱着歌,乔叶还以为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呢。
乔叶这些天还想着他呢,天气一天天暖和了,也少受点罪了。
谁想,上午女孩们还裙裾飘扬,大腿闪亮一片的,到了下午的时候气温急剧下降,堪称坠落冰崖,四点多钟的时候,竟然飘飘扬扬下起了雪花。
黄昏的时候,雪依旧没有停,反而更大了些,路上的行人急匆匆的往家赶,瑟瑟抖着,嘴里一边咒骂着这可恶的鬼天气。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车辆渐渐稀少了,这样的天气还是呆在家里好些。
后来,厨师乔河也是乔叶的本家堂哥为乔叶还原了当天关于商俊浩的一些片段:
夜幕降临,从村路上走过来了一个雪人,头发上满是雪花,全身上下寸缕不剩,只在外面罩了一层透明塑料布,后背上也落满了雪花,嘴里咿呀呀,咿呀呀的唱着歌,颇豪迈的走过来。走近了仔细一瞅,他的脚是跛的,一拐一拐的。
这个人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看不出年龄有多大,但看体型应该是个年轻人,身高在一米八O开外,头发长长,杂乱肮脏的像从猪窝里刚出来一般,但脸上却是出奇的干净,虽然由于饥饿而脸色蜡黄,但笔挺的鼻子,大眼睛,眼神犀利,棱角分明的面颊上布满络腮胡子,竟然还有几分英俊的样子。身上虽然沾满了泥土,但看得出他的皮肤很白,嗯,没错,这人打扮起来一准是个美男子。
这人正是商俊浩,他从村外的柏油路一路唱着进了村,但如果走近了的话,明显能听到他的牙齿在打颤。
“哎哟,我的天哪,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雪怎么光着身子满大街跑,真是作孽呀!”说话的是裾河村的村民厨师乔河。
乔河要关门的时候看到了商俊浩,赶紧又招呼了几个人将他架回家,其实他的家几乎已经称不上家了,门窗俱无,还着过一次火差点整个化为灰烬,当然全是他自己的杰作,但好在四面的墙还在,算是比棚子强点。乔河他们将商俊浩按到木板铺上,盖上棉被,又拿来几个热乎的馒头和一大碗热粥给他吃。商俊浩却是不配合,嘴里一个劲儿嚷嚷着,手臂挥舞着,脚也乱蹬着,弄得被上铺上都是些粥。
乔河和几个人摁住他,给他喝下粥,又喂给他两个馒头,看他在铺上安稳了,方才返回家。
“你说这安俊浩的疯病啥时候能好呀,总这样下去还行。”乔河对老婆陈丽颖说道。
“看来是好不了了!原先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又聪明,长得人才又好,上大学在外面待了六七年,没想到回来就变成这样了,疯疯癫癫的,连衣服也不知道穿,满街跑。”陈丽颖说道。
“嗨,还衣服呢,连饭都不知道吃了。不送到嘴里去,不知道吃,真是毁了,彻底毁了。”乔河说道。
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仍没有停歇的样子,只是小了许多。路面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面,路边的树木上也挤满厚厚的雪,压弯了腰,积雪簌簌的落下,露出刚刚抽出的嫩芽嫩叶,映衬着白雪格外单薄和脆弱,也有一些树枝被压折,绿油油的草丛不见了,完全被盖住了……
早起的人们完全被惊呆了,这都什么节气了,还下这么大的雪,就是去年冬天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呀,真是老天爷脑袋错了一根筋,把时令季节搞混了吧。
但是,没办法,它是老天爷,想咋样就咋样。谁能把它怎样?只有它把人怎样的份。
按照往年的经验,这个时候即使不是太暖和,但也早就过了早就过了乍暖还寒的时节,更不会下雪。但是现在寒风料峭、冷风嗖嗖的,刀片一样划割着人们刚刚感到温暖的肌肤,人人都又穿起了冬装、瑟瑟的缩着脖子,倒是那些花花草草的格外坚韧,一片红玉兰树的花朵从枝头的积雪露出一角艳丽的颜色,还有大片的樱花、叫不出名的黄花、紫花也都犹抱琵琶半遮面,在厚厚的积雪下边依然如昨日一般盛开着,格外美丽,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拿出手机拍照。
九点多钟的时候,雪渐渐的停了。裙裾河村里的人们各人忙的各人的,年轻的壮年的早就都到大棚上去扫雪,防止压塌了大棚,毁了一年的收成。村里只剩下一些老头和老太太们在清理院子和街道上的积雪。
当附近的村民浑身热气腾腾的打扫完雪,想起商俊浩的时候,已经晚了。
商俊浩躺倒在院子里,身体上还盖了厚厚的积雪,雪下面全身寸缕皆无,身体早就僵硬了,头发眉毛都结了冰、身体和下面的雪地冻在了一起,看来已经跑出来很长时间了。
村人呼唤着他的名字,摇晃着他的身体,七手八脚把他抬到铺上,盖上厚厚的棉被,但已经晚了,他早已经没有了丝毫气息。
一条生命,陡然间就这么悄没声息的坠落了。
呜呼!一个原本有着无比绚烂未来的青年,就以这种无比悲惨的方式,早早结束了在这个世界的人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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