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听武维义提到了他的乡土,便慢慢转身过去,看了看武维义,又细语柔声的与他说道:
“本宫当真是羡慕武先生的乡土,自本宫记事开始,父王便常年领兵在外与巴、秦交战,三国之中以蜀为最弱,于是巴国便以财帛联合了秦国于南郑一带的守备,竟妄图一举吞并我蜀国。本宫的父王与杜疆的父亲二兄弟联手,却以当时蜀国的偏鄙之师连破巴秦联军十余阵,从此巴国便再也不敢窥伺蜀国……然而母后却由于思虑父王安危,累日在宫中担惊受怕,郁郁寡欢,最终积虑成疾,一病不起。她临终之前还曾写信托人转交父王,希望能唤回父王见其最后一面,最后却是不得而终。待战事大定,父王得胜凯旋而归,方才知晓了母后去世的消息,更兼叔父阵亡,因此不由得悲痛万分。于是决心从此罢去刀兵,施仁政以惠海内黎民,希望以此告慰我母后与叔父的在天之灵。”
公主停顿了一下,又扭回头去看着山坡之下零乱的蜀师遗骸,唉声叹息道:
“哎……武先生,你说这世上为何总要这般战乱不息?......小女实在不知,究竟该如何才能真正实现武先生所谓的‘天下至臻而大同,仁义而兼相爱’呢?”
听公主如此问道,武维义却也是一时答不上来。他扪心自问,如今他的手上也同样沾上了几千蜀人的鲜血,虽是实属万般无奈。但细细想来,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又与此后那个坑杀了四十万赵人的“人屠”白起,有什么区别呢?既如此,他武维义又有什么资格去谈什么“仁义而兼相爱”呢?
想到这里,武维义便只是一直站在杜宇身旁,低下头去沉思许久,却是一言不发了。杜宇见武维义眼下却是没了声响,只道是武先生不便多言,于是又举起羌笛,悠扬凄婉的吹起了羌笛。
过了没多久,只见武维义忽然抬起了头,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然后便只身下了山坡,往坡下奔去。然后在各处蜀兵遗骸的身上搜起了身来。
公主见了此状却是不由得感到奇怪,于是止住了笛声,也跟着武维义一起下了山坡,追问道:
“武先生这是何意?为何要搜罗这些蜀兵的遗物?”
武维义一边继续来回的搜着,一边解释道:
“打仗,古往今来都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旦背井从戎,雄关漫道,又不知自己是否能还安然的活着回去,谁人又能真的做到不惊不惧?因此,我估摸着这些人一定会将他们最为珍视的物件都带在了身上吧!”
杜宇一听此言,显得更是惊恐起来:
“武先生……所谓死者为大,你怎么能……”
武维义一听,知是杜宇误会了自己,以为他这是在搜刮这些阵亡将士所随身携带着的财物,却是不禁噗嗤笑出了声来:
“公主是误会了......公主把在下当成是什么人了?我如何会做出此等悖理亏德之事……我是想着,把这些物件都收集起来,若是有朝一日再入鱼凫城之时,可以亲手将这些物件交还给他们的亲人。这样......也算是了却这些阵亡将士的一个心愿吧。”
杜宇一听,心下顿时释然了开来。看着武维义依然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感激?亦或者是倾慕?杜宇此时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话,只是学着武维义一般,也在四处搜集了起来,全然顾不得此处的泥尘污物。
只见杜宇她那一身雍容华贵的锦织曲裾深衣与她白皙微红的脸蛋只是不一会的功夫,便已经是沾满了泥尘。武维义见状,于是笑着与公主说道:
“公主能以万金之躯而躬行此等仁德之事,若是将来能够主事蜀国,那必是蜀国百姓之福。”
杜宇身为公主,可谓是从小是在糖言蜜语之中长大的,随侍左右的奴仆和师长,或真心或假意的都会不吝言辞的赞美与她。因此杜宇从小就听惯了这些溢美之词,却是从来不会把这些话当真的。恰恰相反,可能还会对那些喜欢阿谀谄媚之徒天生有一丝反感抵触。但是如今武维义的这一口赞誉,却是让杜宇觉得极为受用,似有一股暖流泛上心头。只见杜宇脸上泛着微红,对着武维义会心一笑,只听她是柔声细语的向武先生又回了一句:
“呵呵......武先生您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