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略挽了袖子在她额上一探,感觉手底下俨然是烙铁一般,果真是烫得惊人,也亏得郭霜身子健壮,若不然怎么这会还有些神智?
她皱眉问采绿:“你先前拿冰给她擦着身子时,她可是烧得这么厉害么?”
采绿苦笑着道:“回阿家的话,先前霜娘因着高烧却是人整个都晕了过去,雪娘哭着去寻了橙娘,我听到便过来看了看,听说从前有人家聪明伶俐的小儿,便是因着幼年时候这么一场发烧,最后竟生生的烧糊涂了变作了傻子,所以过来一摸霜娘身上滚烫,又见她昏迷不醒,奴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先让人不那么烧了的好,若不然烧糊涂了便是治好了究竟也是难过的事情……好在这几日虽然没准太医过来为霜娘看一看,可冰例倒是有多的,奴就先拿了些来用了。”
元秀一言不发,半晌对郭雪道:“如今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往日里你阿姐也不必遭这一场灾,说起来她弄成了这个样子,原也是为了本宫,所以本宫并非不尽力,实在如今力不从心……这会本宫也只能略试一试了,你且在这里守着你阿姐,采绿你随本宫出来。”
郭雪虽然年纪小倒是极懂事的,听了这话忙收了泪,躬身道:“奴等进宫本就是为了伺候阿家,为阿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阿家这会为奴的阿姐做的,奴与阿姐却都是感激不尽的。”
元秀这会也无心与她多言,叫出了采绿走到厢房外面,又让附近的小宫女离远了些,对她附耳叮嘱:“你去殿外寻禁军,问一问他们能否带你出宫去寻杜家十二郎。”
采绿也为如今请不到太医忧愁,听了她这话究竟还是一惊:“阿家又要寻杜十二?恕奴多一句嘴,那杜家十二郎,看着翩翩君子,可他的叔父杜青棠又怎么教得出纯善之人来?照理说霜娘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奴婢,如今虽然五郎被软禁中宫,但咱们珠镜殿的份例却是丝毫不少,想来就是旁的地方缺了些什么,这邱逢祥一时间倒也没有为难阿家的意思,奈何阿家从三日前就想着召太医来为霜娘诊治,那起子小人却是个个推三阻四的,这会霜娘病得这样厉害,可别又是杜家算计着阿家?”
“你在这儿替霜娘都擦了两回身子了,她这情形若再不就医,恐怕也就过个今晚的光景。”元秀淡淡的说道,“何况本宫最为尊贵的便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如今他们连五哥都敢软禁与明诏废弃,若当真欲要算计本宫,本宫又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采绿顿时默然,她想了一想,方郑重的问道:“除了替霜娘请太医外,阿家可还有旁的话要奴转告杜十二郎么?”
“本宫在珠镜殿里无趣的很,杜家十二郎若是闲得慌,不如时常过来探望探望本宫。”元秀蹙着眉,沉吟良久,方道。
采绿犹豫了片刻,到底劝了一句:“阿家怎么说身份尊贵,虽然从前曾向五郎自请下降杜家十二郎,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同往日,是不是问一问杜家十二郎可否让阿家像今儿去蓬莱殿一样去四下里走一走?”
采绿这番话自然是因为当初元秀自请下降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杜拂日不过是一个连在长安坊间都声名不著的世家子弟,身上连个功名也无,到了这会,元秀的嫡亲兄长都被杜拂日的叔父联手宦官赶下了帝位,说是尊为太上皇,实际上却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
而杜拂日如今固然依旧身无功名,但便是往日长安最最桀骜的少年郎,也不敢再招惹了他去——元秀从身份上来说,依旧比他尊贵,可尊贵若是没有了相应的实力来支撑,到底也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两人之间的高低之势形同逆转,元秀让杜拂日闲暇了便过来,在采绿听来自然有些太过示弱,而改成了想去其他地方走一走,虽然没有明面上邀了杜拂日过来,却也等若是告诉杜拂日,元秀不耐烦被软件于珠镜殿,并且在殿中也是无聊的。
这样若是杜拂日有意有心,自行前来,元秀好歹也保全些面子。
“不必这样迂回。”元秀听了,却摇着头,简短的解释了一句,“如今可不是看着面子的时候,五哥的稳妥才是最紧要的。”她瞥了眼身后,见郭霜的房门还是关得紧紧的,声音又放低了些叮嘱,“我叫你去,一来是因为你见过杜十二,二来,叫你说的这些话才是紧要的,替霜娘请太医还是次要之事,你可明白了?”
若是这会采蓝在旁,定然会替采绿详细的解释,可这会采蓝人都不晓得在什么地方,但采绿见元秀无意多加解释,一时间却想不明白元秀这样不顾颜面的主动邀了杜拂日进宫来探望自己,却怎么与丰淳的安危扯上了关系,但也只得带着疑惑道了个是字。
采绿退了下去,霍蔚却从回廊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望着元秀轻声道:“阿家恕老奴多一句嘴,以老奴对杜青棠并邱逢祥的了解,这两人心志都极为坚定,阿家这么做,怕是他们未必会放在心上,恐怕还会恼了阿家多事。”
“本宫如今最担忧的却不是他们。”元秀苦笑了一下,采绿或者不知道她主动明言邀请杜拂日过来的原因,但霍蔚既然听到了却是立刻猜到,七月的夜里总是有些凉了,她拢了拢臂上披帛悠悠的说道,“如今说起来都道五哥的性命是捏在了杜、邱两人的手里,他们若当真要五哥死,那么本宫自然做什么都是无用的,但其他人呢?这宫里从来最多跟红顶白之人,就是宫外难道就少了吗?”
霍蔚叹了口气:“阿家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