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口齿伶俐的,只是九娘的脾气我也清楚,那不是个能够说得过她就照着做的女郎,她认定的事情,多劝无用……当初为了长生子,就是连我与薛氏加起来的面子都不给,你是怎么说服她的?”玄鸿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的侄女虽然不是她养大的,好歹是文华太后唯一的女儿,每次宫里送东西来总也会问上几句,算是从小留着份心长大的——元秀那脾气岂是好惹的?让她拨开满长安的杰出子弟下降寂寂无名的杜拂日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主动请求下降?!
“此事难就难在了这里,贵主虽然已经向今上提了出来,但今上却未必肯允。”杜青棠皱着眉叹息。
玄鸿捧着茶碗想了片刻,道:“我出家时五郎年纪还小,倒是不知道他如今什么性情,但他少时就极为疼爱九娘的……”
杜青棠笑了一笑道:“今上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他虽然是打定了主意不允此事,但听了贵主的请求嘴上却只说拂儿身无功名,再者公主下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如等到来年开科,叫拂儿下场入试,得了名次再降赐婚的旨意,这样贵主脸上也有光彩,如今到来年开科还有八九个月的光景,别说八九个月了,这两日玢国公府里已经摸进了三五批人来——今上又没有拒绝贵主的要求,难不成我要缠着贵主去逼今上承认他意图在开科前先杀了拂儿不成?”
玄鸿半晌没了语言,她虽然已经出了家,但皇室的手段总不至于全部忘记了,想了想方道:“此事九娘可知道?”
“这就是贵主的目的。”杜青棠叹了口气,“她选拂儿原本是为了我的缘故,若我连个拂儿也保护不了,她凭什么信我?”
“……”侄儿侄女竟是一条心,玄鸿也有些无语,半晌才道:“我能做什么?”
杜青棠苦笑道:“不是做什么,我却是来向你打听些贵主的性情的。”他解释道,“先帝在时,贵主尚且年幼,昭贤太后又素来将她养在了深宫里面轻易不肯放出来,那时候政事繁忙,诸王的性情我虽然都看过些,但从昌阳公主往下,帝女们却是不太清楚的,如今倒有些吃不准这位贵主的用意了。”
玄鸿听了也感到头疼:“九娘的性情我也只是听宫里年节时候过来问候与送东西的人提一提——文华太后去后,她被当时还是惠妃的王氏接到身边照拂,惠妃膝下无女,彭王又是早早没了的,况且养着九娘还是先帝的意思,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她身边的乳母薛氏更不是个吃亏的,所以性.子听说是有些娇纵的,不过无论昭贤还是薛氏,虽然疼她,却都是望族之女,也教不出蛮不讲理的女郎来,因此据我来看,九娘小事上固然爱使性.子,大事上却不糊涂……这回你逼着她自请下降杜拂日,想必也是看穿了这一点?”
“纵然如此,但大事也有分别。”玄鸿说着元秀公主的时候,杜青棠闭目听着,面上波澜不惊,语气却有些嘲弄。
玄鸿一愣:“什么?”
“孟子尝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杜青棠淡然道,“我自幼读圣贤书,两榜出身,自然也是遵从古贤之言。”
他睁开眼,看着玄鸿,似笑非笑道,“在我等之人眼里,黎民苍生最重!”
玄鸿皱起了眉,只听杜青棠缓缓问道:“不过在皇家眼里呢?苍生虽重,却很难重过江山社稷,而江山社稷在君王自身安危面前,往往又变得不足一提了!前隋也不是未曾兴盛过,若非隋世宗视民如草芥,好大喜功,先征高丽,复下江南,致使民不聊生,使社稷摇动,他又怎会落得一个为臣所弑、连带着自己妻子儿女都飘摇无依的地步?”
“贵主也是皇室中人,我并不怀疑她有顾全大局的觉悟,但我想知道的是,她眼中的大局,究竟是天下为先,还是皇家为先?”杜青棠目光沉沉,直视玄鸿!
玄鸿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你是担心,九娘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考验你,也可能是配合五郎,故意慢慢探出你的能耐与消耗你手中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