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抬了抬下颔,采绿代为道:“请太医进来。”
“阿家……”筝奴这会才要说,采绿却已经笑着道:“如今太医既然已经来了,到底还是先听了太医的话再说,筝奴若是因着是跟郑美人进宫日子还短,还不清楚宫中规矩,继续在阿家面前喧哗的话,可是要在咱们珠镜殿领一领规矩?”
筝奴见元秀打定了主意要听耿静斋对质,若自己再争辩恐怕还要连累到郑美人教导宫人无方上面去,只得噤了声,待于文融引了耿静斋进来,她不禁回头望去,眼里满是乞求,只是耿静斋神色淡然,进殿后给元秀行了礼,便问道:“贵主见召,不知可是哪里不适?”
“是为了郑美人之事,不过耿太医既然来了,顺便切个脉也罢。”元秀说着,采绿便拿帕子出来,搭了她的腕上,耿静斋把了一把,自是无碍,元秀赐了他座,郭雪又端了碗梅子饮上来,耿静斋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贵主夏日里喝的东西太过凉了些。”
“也不是日日喝这些。”元秀道,“以后再叫她们少放些冰就是。”
“贵主说的郑美人之事,可是说郑美人喝的那盏乌梅饮么?只是下官查验时,那琉璃盏已经洗过,并没有查出什么来。”耿静斋放下梅子饮道。
元秀笑了一笑:“本宫却是想请教太医一些妊娠之事。”虽然还没出阁,但元秀说来却是大大方方,看了眼已经有些儿瑟瑟发抖的筝奴,道,“郑美人小产的胎儿已经有两月有余,但彤史上记载着她的小日子却没有差错,郑美人自己也说不知道身有子嗣——请问耿太医,可有人怀着身子,还一直来着天葵的?”
耿静斋闻言,淡然道:“妊娠之中天葵自停。”听到了这句筝奴脸色猛然就是一白,只是耿静斋却又继续道,“不过天下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人孕中也会不时见红,但那不是天葵,不过是胎象不稳之兆罢了,理当卧床静养,好生调理,若不然极易小产。”
筝奴这才松了口气。
元秀听了,眯着眼半晌不语,挥手令人先将筝奴带出去,这才问道:“那么以耿太医之见,郑美人小产是因为饮下过凉之物,还是原本就胎象不稳?”
“下官赶到时,郑美人已经服了一帖药,情况要好转些,是以下官也不知道,郑美人先前是个什么样子。”耿静斋淡淡的道,“以下官的推测,恐怕是二者兼有,郑美人孕中一直不时见红,胎象本就不是太好,况且如今夏日,郑美人的居处按着份例是一直放着冰的,人是舒服了,但对腹中子嗣却未必好,再加上那日郑美人因输棋而心浮气躁,在那时候饮下过凉之物,小产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那盏乌梅饮里理当并无他物了?”元秀问道。
耿静斋微哂:“听说那盏乌梅饮是裴氏贴身宫女端上来的,下官以为裴氏既然能够进宫,想必还没有这样蠢。”
元秀点了点头,耿静斋说话或者不好听,但此人性情却不喜虚言,他这么说,显然是认为乌梅饮是没有问题了。
“如此说来郑美人小产确实是因食过凉之物导致。”元秀想了一想,“当初赵芳仪呢?赵芳仪在孕中时天葵是停了的,况且赵芳仪已经诞了韩王、魏王两位殿下,素来身子也是极强健的,却不知道怎会也因凉物小产?”
耿静斋不假思索道:“赵芳仪小产是在端午前,当时虽然已经入夏,但关中究竟不比岭南,仍有凉气,而且赵芳仪又自恃身体强健,连食数碗冰饮,加上心头郁结,是以小产也不奇怪。”
一个两个都不奇怪,只是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元秀思忖着,耿静斋的医术与人品都无可厚非,他这么说了,那就是至少在脉案上面,他并没有发现这两人有过其他小产的原因。
赵芳仪是丰淳还没大婚前就伺候他的司帐出身,又先后生了韩王与魏王,这母子三个都是身体强壮之人,她自然不可能弄出什么有了身孕而不自知的事情,况且当初赵芳仪传出孕讯后还自恃宠爱,与元秀闹了一场,也因此被贬为芳仪。
生育过了两个子嗣的赵氏,在孕中保养上面自然也是尽心的,虽然王子节手段了得,前几年宠爱不深依旧牢牢把持着中宫之权,但赵芳仪从侍奉丰淳起就盛宠,膝下又有两子傍身,宫里向着她的人可也不少,承香殿上上下下或许有王子节的一两个眼线,但近身伺候的,尤其是庖下、贴身之人,不太可能被收买,毕竟王子节出身再高贵,如今位份再尊荣,到底无子!
而且丰淳虽然之前不怎么喜欢王子节依旧给予她中宫应有的一份体面,也是因为他认为王子节秉性无差,何况赵氏虽然怀了第三胎,地位更加稳固,但她小产时新人已经进了宫以新人的身份以及韦华妃并裴氏当时的宠爱,若是她们诞下了子嗣,王子节若是能够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地位却又与如今丰淳膝下的三子一样了。
赵芳仪的小产已经是端午前的事情,纵然留下了蛛丝马迹这会怕也找不到了,如今能够入手的到底还是郑美人——郑美人年轻,又才进宫不久,不管她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孕,但凭望仙殿那几个宫女与内侍显然是不太伺候得好她的,偏生这一胎还不太稳……照耿静斋的说法,郑美人这一胎掉得也与赵芳仪太巧合了些!
元秀沉吟着:“如此说来耿太医就这两件事情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下官身为太医,何况陛下已将彻查此事的责任交给了贵主。”耿静斋不冷不热道。
元秀已经懒得与他生气,直接端茶送客。
耿静斋走后,筝奴复被拖了进来,元秀这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冷一笑:“耿静斋刚才说了也有女子怀孕时会不时见红,并且是胎象不稳的缘故,你可是松了一口气?但本宫再说一遍——看彤史上面记载,郑美人这两个月的小日子与才进宫时一般无二,平素却是没有记载的,莫非这个不时见红到了郑美人这儿竟还学会了装作天葵蒙骗不成?你是郑美人的贴身宫女,彤史记载也是你代为报上的,你这会可想清楚了如何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