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没去理他,而是缓缓道:“母后去时,本宫才只三岁,是以惭愧的是,若非留下画卷,却是连母后的容貌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兄长抱着本宫哭得极是难过……不过国公想必也知道,本宫的乳母薛尚仪,说是乳母,其实也是本宫的乳母,并且昭贤太后在私下无人时,也会与本宫说一说本宫的母后是个怎样的人。”
这时候杜观棋已经从屏风后点了香出来,精只香的气息凛冽,元秀有些不惯,借着喝茶的机会从袖中抖出装了惯用瑞麟香的香囊在鼻下放了放,才继续道,“只是无论薛尚仪还是昭贤太后,提起母后来总是道她宽柔待下、贤德淑良,一直到了前几日本宫因事询问身边老人,才对母后的了解更深了些。”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杜青棠,一字字道:“国公对本宫的母后,想必是本宫要了解,母后的手段为人且不去说,若郭家当真做了那等谋逆大事,岂能瞒得过母后去?母后又不是膝下无子,是稳妥的做太后,还是做一个不确定的公主——况且若是选了后者,本宫或者可以保全性命,但兄长却必死无疑!母后岂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从薛尚仪的描述来看,本宫那位未曾见过的外祖,待子女,尤其是母后与薛尚仪,都是极尽疼爱,那时候,外祖家的长孙都已娶妻,外祖含饴弄孙自得其乐,好端端的做什么要造反?”
杜青棠静静的听着,到此处插话道:“贵主还少说了一点——若郭家当真谋反,文华太后更不会轻易倒下!”他目光古怪的看着元秀,轻叹道,“只因贵主年纪还小,不会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有道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为着贵主与今上,文华太后无论如何都会稳住情绪,绝不至于因此大受刺激至于难产……”他闭了闭眼,“所以,当初今上登基,欲以韦造取代老夫,贵主当知道,宪宗皇帝在位时,对老夫极为信任,终前一朝,老夫门生故吏可谓是遍布朝野上下,即使今上明着扶持韦造,老夫并非无一拼之力,之所以退让,很大原因上,是因为老夫曾答应过文华太后,在必要时,须得对她的孩子让一步,今上是,贵主也是。”
“那么国公是否可以告诉本宫,郭家当初被诬告为与西川节度使勾结意图谋反——其真正让国公与先帝都要将其族没的缘故?”元秀面色平静,握着团扇的手却已经用尽了全力,因着用力的缘故,她指尖一片青白,若非那扇柄是上好乌檀木,怕是早已断裂!
杜青棠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诡异:“贵主不是已经见过长生子了么?难道那两幅图还没看到?”
“一果一仁?!”元秀惊得手下一用力——她这几个月来勤练弓马,手劲也随之见长,原本就为了压抑情绪捏紧了扇柄,此刻一个激动,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
扇柄顿断!
一直侍立在杜青棠身后的杜观棋在扇柄断裂的刹那出现在元秀面前,伸手夺过团扇,才让元秀免去弄伤自己的手,她哆嗦着双手,有两息的混乱后,低叫一声,举袖掩手,定定的看着杜青棠,颤声道:“国公!你……你竟也信……”
然而杜青棠平静而怜悯的目光,让元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灰飞烟灭!
“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杜青棠淡淡的笑道,“当初郭守为了文华太后并薛尚仪,向长生子透露了推.背.图的前两象,却不想,长生子一时好心,让他早作打算,反而给郭家带去了灭顶之灾……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机,德祚不够,即使知道将来如何,也难以逃避吧?”
他话是这么说,从眼底到面上,却皆无表情。
元秀面色惨然,怔怔的望着室中那炉精只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