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宫倒不知道你才与贺夷简见了那么一回,说话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了?”
“还是有不同的,虽然一般都是有恃无恐,贺家郎君却比我强得多。”穆望子懒洋洋的笑道,“我究竟只敢试探那么几句,当真惹恼了阿家我也是不敢的。”
“本宫昨儿接了今上一道圣旨,忽然想到了从前问你的事情,因此今儿才过来的。”元秀开门见山道。
穆望子咦了一声:“阿家接了什么旨?”
“宫里郑美人小产了,缘故与当初赵芳仪小产一个样子。”元秀淡淡的道,“赵芳仪不肯相信皇后殿下,就向今上请了旨着本宫来追查此事,本宫昨儿个先把望仙殿上伺候的人拘了过去问了问,就忽然想到了你!”
穆望子奇道:“阿家难道以为我被软禁在此莫非还能把手伸到宫里去谋害妃嫔不成?再说这位郑美人乃是今年才进的新人,与我是连照面也没打过的,无怨无仇我又做什么要害她?”
“本宫不是说你害了她,而是郑美人小产时在旁的才人裴氏身边的贴身宫女让本宫想到了一些事。”元秀看着手中浅绯绷纱腰圆团扇上绣的一只五彩鹦鹉,慢条斯理的问,“不知你与长生子有多熟悉?”
“……”穆望子立刻变了脸色!
元秀微微一笑:“果然!”
“阿家是在诈我?”穆望子脸色数变,最后冷哼了一声,露出一丝愠色,元秀淡淡道:“你有什么资格愠怒?莫要忘记你如今生死皆在本宫一念之间!”
穆望子讥诮道:“就算如此,阿家欲杀我,当初在宫里连面也不必见就可——实际上阿家以为将我从掖庭宫里弄到这居德坊的小宅子来就可以叫我感激你么?一般是为囚的日子,好歹掖庭宫里不定还能供上盆冰,总比被阿家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好!”
“本宫不需要你的感激,本宫只需要你回答本宫的问题就行。”元秀眯起眼,“你姓穆不姓郭,当初,本宫的母家族没,在长安的一支除了本宫那年纪最小、其时才十七岁的小舅舅外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想来,你背后的主人,应是本宫那归还太原郭家本家去的小舅舅?说起来,他当初已经过了二八之年,能够逃出生机,全亏了本宫母后,怎么你们居然会与今上及本宫彼此算计起来了?”
穆望子闻言面沉似水,冷笑道:“阿家说的当真是轻松啊,郭家好歹是你的外祖,当初汾阳郡公嫡亲一脉只剩了年未弱冠的郭十五郎,孤零零带了一个年老仆人单身只影简装被赶回太原去!阿家可知道十五郎乃是你外祖父的老来子,深受宠爱,在郭家出事前,他这个幺子又是皇后之弟,过得可不比诸王差的!整日里走马斗犬,什么时候有事情要他操过心?乍然间失了父母兄长姊姊们的庇护,偌大家族只剩了自己一人被赶回故里……太原郭氏那边原先因着汾阳郡公这一脉待他倒是客气,可那时候……那等日子阿家身为帝女,在深宫里享尽了荣华富贵时可能够明白?纵然如此,十五郎才积攒了些底子,便想方设法的与今上联络上了,不顾一切的支持着今上继位,否则阿家以为,当初宪宗皇帝那般抬举如今的琼王,凭着前朝杜青棠在朝中威望,再加上罗家纵然比不得真正的豪门望族,好歹也是本朝大族,若是没有十五郎的帮忙,那时候的今上才多大?说句实话,他资质比之宪宗皇帝及杜青棠不知道差多少,却是如何斗过了深得宪宗皇帝宠爱、其生母罗美人有宠、还有一个极让宪宗操心的胞妹的李俨?!”
元秀默默听着,皱起眉:“这么说当初郭家虽然被族没,到底还是留了人手和余脉下来?居然还能够与东宫联系上?那为何如今今上都继位三年了,本宫这位十五舅,始终不见露面?”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穆望子的神情顷刻之间变得很奇异,他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原本清秀的面庞差不多要扭曲起来,足足半盏茶工夫,穆望子才紧攥着手按捺住了胸中激荡的情绪,他嘿然笑道:“郭十五舅?凭着十五郎为你们兄妹做的你喊这么一声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若你当真见到了他,却不知道你还喊不喊得出来?”
元秀淡淡的道:“他是本宫母后之弟,自然是本宫的舅舅!本宫这么叫是因着母后的缘故,就算他什么也没做,本宫为何唤不出来?”她对郭氏的感情固然复杂,因着宪宗亲自下令的缘故,她始终不肯提出为郭家平反,却还不至于连认也不认——何况元秀知道丰淳在这件事上自有打算,虽然死者已矣,但那些流放的……如今杜青棠看似下了台,但朝政仍旧没有全部归于丰淳之手,按着惯例,宪宗崩后头一年当依前朝制度,以示孝道,而谁都知道,宪宗一朝的制度,皆出自杜青棠之手,在这种情况下,丰淳继位后的头一年,等于什么也没做,从改元起才一点一点试着清洗杜氏一派的官员,如今也才三年不到的光景,当初郭家族没乃是一件大事,这会丰淳势力未足,贸然提起此事,反而是将剩下那些郭氏族人拖进风暴之中。
若是完全巩固了帝位,丰淳又岂能放着外祖家——尤其还是大力协助过自己的外祖家不管?
穆望子也不与她争辩,只是看着她不住诡异而笑:“阿家最好记得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