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十娘一惊!
元秀目不转睛的看住了她,缓缓道:“本宫……是昌阳公主之妹、与昌阳公主虽然不若东平公主那样亲近,到底是同父异母,更何况,公主们素来都是养在深宫,就算出行也是前呼后拥,哪怕得到信任如今日这样接近本宫,本宫饮食自有采绿服侍,安危有袁别鹤在旁,李十娘子哪怕到了本宫身边也寻不到机会,与外人联手,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见李十娘掩住了口,满眼骇然,元秀嗤笑了一声,声音极低,却透着刻骨的寒意,“更何况本宫被人掳走,虽然未曾受辱,传出去究竟不好听,你虽然嫌疑深重,但想着皇家或许为了本宫的名誉,不能公然拿你怎么样,是也不是?”
说着,叹了一声,悠悠道:“本宫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或者不像有些人那么聪明,但至少不会太笨,却不想你糊涂至此!”
“贵主误会了!”李十娘低叫一声,她知道元秀既然把话说了出来,显然是打算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的,她若是错过了这一回,叫元秀认为这便是事实,那才是惨了!
不及细想,李十娘飞快的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贵主若要治臣女与兄长之罪,难道还要理由么?再者,臣女不敢瞒贵主,与崔风物确实自幼一起长大……”她咬了咬牙,复继续道,“李、崔两家同属五姓七望,自来交好,贵主想必也知!臣女少时失怙,虽然有伯父教养,又有嫡兄在上,但到底羡慕寻常人家父母双全、可以承欢膝下,上回在观澜楼上与贵主初见,彼时臣女尚且不知贵主身份,多有冒犯,然也不可能在贵主面前伪装,贵主也知,臣女与崔风物之妹崔舒窈要好,因窈娘之故,臣女得以时常到崔家拜访,甚是羡慕崔家满堂和乐,却不想,因臣女与崔风物年纪相差不大,渐渐的竟传出了婚讯,崔家气度宽宏,对此只是一笑了之,臣女虽是女郎,但自幼跟随兄长学习骑射,辩白过几回,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先帝为昌阳公主择了崔风物为婿,臣女还特特送了一份厚礼去庆贺,原本以为谣言至此可止,不想竟还传到了贵主耳中,恳请贵主明辨是非——臣女虽然幼年失怙、少年失恃,到底也是五姓七望之女!而且贵主容臣女说一句实话,臣女的脾性并不算很好,若与崔风物有什么,岂会就此一言不发?”
说到此处,她已经觉得膝盖跪在了地上微微发疼,却只能忍着,缓了口气,才接着说了下去,“臣女与崔风物不过是因李、崔两家世交的缘故才熟识,又因为其妹窈娘才比旁人家多走动了些,与崔风物之间清清白白,崔风物乃是臣女知交窈娘亲兄,他得尚昌阳公主,先不说这件婚事是先帝所赐,乃是何等荣耀,长安上下谁不知道昌阳公主美艳如花,身份尊贵,又对崔风物一往情深,崔家大郎得妻如此,臣女亦为之而喜……又怎会因为昌阳公主怨恨贵主?这真真是无稽之谈!”
元秀静静听着,不时露出思索之色,待她说完,方笑了一笑:“你说的倒是有理。”
李十娘心下不敢放松,谨慎道:“臣女委实不知道对贵主为何要有怨怼?贵主对臣女有恩无仇——当初在观澜楼上,臣女不知贵主身份,多有冒犯失礼之处,然而贵主宽宏大量,在紫阁峰上撞见了臣女因心疾发作而昏迷,非但不以臣女从前的冲撞得罪为意,反而使人报与家姐,救下臣女!不敢瞒贵主,上一回家姐命臣女与其往紫阁别院拜谢贵主救命之恩时,臣女还心中忐忑,生怕贵主询问观澜楼之事,却不想贵主非但提也未提观澜楼,却还帮着臣女说话,让臣女可以随意穿自己所喜欢的石榴红……臣女若还要算计贵主,那当真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她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元秀眯着眼,沉思半晌,忽然横了眼采绿,嗔道:“十娘子进来这一回了,如何连个绣凳都不搬过来?今儿才从山上下来,累是累了点,你可也太懒了!”
原本李十娘进来后,采绿一直垂手侍立在元秀身后,敛眉低目看不出神色,到了此刻才抬起头来扑哧一笑,道:“十娘子才进来阿家就拉着她打趣,两个人一句接一句说的投契,奴连奉茶的机会都没有寻到,更遑论是其他呢?方才还想着阿家如今喜欢十娘子定然是嫌弃奴愚笨了,因此格外的不敢吭声怕被阿家赶了出去,却不想阿家这会子又怪起了奴!”她一面说着一面从屏风后搬了绣凳出来,笑吟吟的放到了李十娘面前,李十娘谢了恩才站起来,她今日陪着元秀从紫阁峰一路飞驰到了翠华山下,又弃马用步,爬到山上,元秀失踪后还被采绿命几个禁军制住了,拖着在山上寻了半天的人,消耗极大,这会久跪后起身,顿时有些不稳,采绿适时的在旁扶了一把,掩袖笑道:“十娘子,奴卑微之人,没什么见识,今儿在山上,对娘子多有得罪,还望娘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奴计较呢!”
她这番话说是赔罪,说的却随意,只是知道她是元秀近身大宫女,当着元秀的面,李十娘再怎么不甘也不能不忍了,勉强笑道:“绿娘说笑了,你那么做也是为了贵主思虑,我怎会怪你?”
元秀在主位上坐着,对采绿的行径言辞尽收入眼底,却只淡笑着一言不发,待李十娘表明了态度,才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可用过饭了?”
她不问还好,李十娘这一天除了早上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方才着紧安危也还罢了,如今见元秀终于信了自己的话,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连声音都快虚弱下去了:“多谢贵主见问,臣女尚未用过。”
“你今日才说过是不喜欢素斋的,这寺里的素斋做得虽然本宫以为别有风味,怕对你来说到底清淡了些,好在也就吃这么一回……本宫叫采绿择了几道放在冰盆里,你就在这里用了,早些安歇吧。”元秀慢悠悠的说道。
李十娘原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听她这么说了,面色顿时一变!
——她忽然想起,自己醒过来后,来传自己的是禁军倒也罢了,但自己的使女,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