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了,姬熙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他不屑于对个女子穷追猛打,遂也不理她,只对姬深道:“此事既然涉及到了母后,等孤去过甘泉殿再说。”
姬深神情也淡了下来,道:“那么二兄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大兄欲为其女请封县主。”姬熙开门见山道,“未知陛下之意如何?”
安平王?
姬深立刻想到方才下了帝辇时聂元生所提之事,他倒没有觉得聂元生是反对安平王之庶女为县主,而是以为聂元生也是受了安平王之托前来说情,一个县主头衔对于姬深来说算不了什么,县主份例不过就是那么点儿东西,况且安平王、广陵王与自己都是同母所出,姬深正要爽快的答应,聂元生忽然站了出来,肃然拱手道:“陛下,此事并非朝事,乃是宗室之事,况且县主乃是宗女之封,莫如请问太后娘娘之意,方为正理。”
见聂元生出来横插一手,姬熙顿时皱起了眉:“聂侍郎乃是给事黄门侍郎,司的是传递诏命之责,而非妄议政事与皇室家事!如今出来是不是太多嘴了?”
他一开口,礼部几个人自然也不甘落后,其中一绯袍官员接话道:“聂侍郎,今日我等都已在陛下之前,便不劳侍郎传递陛下之言了,还请侍郎稍安勿躁!”
另一人淡淡道:“陛下乾坤独断,何劳侍郎担忧?”
聂元生被这样一番奚落,却不见尴尬之色,神色平静无波,却是执意不肯退下,仍旧对姬深道:“县主之位乃是宗女之封,按理属于宗正府管辖,况且如今太后尚且健在,便是寻常人家给孙女儿置办些产业嫁妆,总也要与家中老太君说上一声,遑论太后乃为宗室长辈,此事岂可不告与闻?而广陵王虽然亦是皇室中人,却非宗正,至于礼部各位,除非是宗正府通过、太后下了册封懿旨,如此才轮到了礼部行册封之礼——如今却这样上殿议封,莫非是笃定了陛下一定会答应能吗?”
他这一番话说完,殿中众人颜色不一,牧碧微暗暗喝彩,心道聂元生不愧为姬深宠臣,又是连左右丞相都敢于顶撞的,口舌上的功夫的确不俗。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尤其是直言高太后为宗室长辈,又拿了寻常人家来比,亦是暗扣了孝道,等于是在提醒姬深高太后未必同意此事,否则广陵王既然深得高太后喜欢,却为何要绕过了高太后来寻姬深说此事?另外礼部诸人出现在这里,聂元生那最后一句,却是刺他们有与广陵王一起逼迫君上之心!
礼部诸官一时间都变了脸色,姬熙脸色却比他们都要难看——他性格温和,因此安平王既然将女儿请封之事托到了他的头上,姬熙一则看着兄长的面子上不好拒绝,二则也是了解姬深的为人,区区一个县主,若是兴头上,既是宗女,册个公主也无所谓,在这些上面,姬深一向比高祖和睿宗都大方得紧,因此才默许了安平王叫了礼部诸官一起过来,这是算好了姬深不会介意给自己侄女多点体面,又因为高太后那边的反对,因此最好是还不等高太后反应过来,礼部这边已经把事情敲定,到时候圣旨一下、礼部早早备好了县主册封之物,赶到安平王府上办了,高太后总不至于要逼着儿子们出尔反尔,这一个县主也只能认了。
此事其实安平王觉得自己来也是一样,之所以拖了广陵王出面而自己没来,无非还是顾忌高太后——高太后素喜广陵王,若是晓得此事乃是广陵王所代提,自然也舍不得太过追究下去,这个打算广陵王也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亦觉得安平王妃膝下无女,那么安平王想册一个庶女为县主原也是没什么,到底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弟,加上也认为姬深这关最好过不过,这才答应了下来。
哪里想到横刺里却杀出了聂元生这么个变数,而且聂元生这一番话仔细想去竟是句句诛心,姬熙不能不驳:“不过一个县主之位,大兄膝下无嫡女,因此将一腔爱女之心都系在了庶女身上,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又不是世子册立那么慎重,县主那点份例,大兄要与不要都不无所谓,无非是遗憾没有嫡女,这才想着多给庶女一份体面,权充嫡女罢了,聂侍郎此话说的太过惊心,是在存心离间孤与陛下并安平王么!”
聂元生还没答话,姬深却开口了:“二兄不必疑心,元生亦是一番好意要提醒朕,不过二兄也莫要多想,朕以为元生所言,此事当问过母后之意倒也是有理,毕竟母后乃是长辈,况且县主的册封,还是母后下懿旨比较体面,就是大兄为庶女请封,想来也是希望得到母后的准许的。”
他开了口,又抬出高太后来,姬熙本非聂元生那等擅长舌辩之人,一时间竟无话可答,又觉得姬深居然宁可信一个六品小官也不肯信自己这个嫡亲兄长,委实叫人心寒,抬头向姬深看去,正好见姬深同样若有所思的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