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一开始是细细碎碎的,透过站台昏黄的灯光看去,就像是在下毛毛雨,不久,雪花越来越大,到后来竟然变成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雪中还夹杂着凄厉的风声,是那么的哀惋,那么的凄凉。山上的雪被风吹着埋葬了守林员的小屋,风在吼,马在叫,积雪都堆到窗户那么高了,小小的留佳园仿佛已经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从屋门口望进去,远远看见一个小男孩躺在床上,孩子的脸瘦得皮包骨头,一双眼窝深陷,神情呆滞,两眼空空地盯着远处,他看上去很虚弱,不但已经无法行走了,而且就连想动弹都难,不高兴时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孩子的牙齿长得十分凌乱,因为吞咽十分困难,一顿饭往往要花上半个小时。
梦想如彩虹般绚丽多姿,也如水晶般易碎,在屋外踱来踱去,高宗显得既消瘦又憔悴,他整个人现在都沉浸在悲伤当中。赵旷病了,病了整整三天,虽然经过名医会诊,也想尽了各种办法,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向高宗预想的方向发展,因为医生就算是医术再好,能力再强,也难救必死之人,虽然想尽了办法,但结果赵旷的病情不但没有什么起色,反而正在不断的恶化,他曾经好几次昏倒吐血。
不知何时,城里痘疹大流行,染病死去的小孩成千上万。赵旷发了两天高烧,痘还没有出来,身上只有星星点点轻微的红点子,这是不好兆头。一想起来就让人伤心,接下来儿子的情况在逐步的恶化。
高宗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三天的,那就像一场噩梦,一场真实而又痛苦的噩梦。高宗根本不敢相信,也不忍再看,心如刀割的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由于过份用力,他握玉如意的右手指关节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很糟!
人的生命其实很脆弱,转瞬即逝。生命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赵旷现在的脸色苍白极了,疾病折磨得他变形丑陋。要不是脸上的那一层汗,简直就像一尊蜡像。感到无比的难受,每过几秒钟,他就会痛苦地呼吸一下,然后再重重地喘上一口气。眼神已经没有了焦点,很散,咳嗽也出血了。艰难地睁开双眼,赵旷伸出骨瘦如柴的小手。
“父皇!娘亲!父皇!娘亲!我感觉很不好……很……我快死了!对吗?”赵旷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人也只剩下一丝游气了。
人生其实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风险,在古代,由于生活条件艰苦,营养贫乏,瘟疫流行,婴幼儿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
“不!不!不!孩子,你不会死!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肯定不会有事的!肯定……”李凤娘现在犹如万箭穿心。
眼神游离而涣散,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赵旷脑袋搭在母亲的肩上,随着她的身体无力地晃动着。
“娘亲,你知道吗?旷儿其实最爱你了!我好爱好爱你呀!旷儿要……要……和娘亲……永……永不分离!”赵旷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微弱,却丝丝清晰,犹如花开花谢时那寂寞而疼痛的声响。
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但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一阵悲凉袭上了李凤娘的心头,她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苍茫的落日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沉的雾霭,看得人心里的难过一阵一阵地溢出来。
“嗯!娘亲知道!娘亲知道!娘亲也最爱旷儿了!娘亲好爱好爱旷儿呀!真的……”强抑悲痛,李凤娘颤声道。
夜色就像一只黑色的巨手,攫取了整个大地,风更冷了,心也更痛了。撑着自己最后的一根线也要断了,听着就想哭,脸紧贴着儿子的脸蛋,紧紧握住赵旷那瘦骨嶙峋的手,李凤娘的眼泪就像房檐滴水,不断地往下淌。
虽然神马都是浮云,一切转眼成空,但还是难以割舍,尽管用力咬住牙,用力握紧了双拳,人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还没有来吗?这些饭桶干什么吃的?”高宗眼中杀气很重。
直到所有的梦破碎,才能看见眼泪和后悔。脚步越来越沉重,身体像抽了筋似的软弱无力,脑袋混沌沌的,牙紧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看到赵旷痛苦的面容,高宗的泪珠不断滚落下来。
心里像刀绞一般,岳飞现在看起来也很痛苦,双手捂住脸,他从来也没有如此不安过。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高宗开始慌了。
“皇上,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这次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其实岳飞现在心里也十分不安,但他却还是劝高宗往好的方面想。
春天这么快就要离自己远去吗?鼻子发酸,刚一进来就看到了令人痛心的一幕,岳飞心里别提多难受了。黑色的大衣突然灌满了冬天里寒冷的风,像是受到了致命打击似的,泪在岳飞的眼眶里打转。在这个混乱与杀戮的时代里,岳飞一度将小赵旷引为知己,他对小赵旷是由衷的欣赏和佩服,但现在他却即将离开人世了。
我信仰他,他是正确的,只有他才能让我们生存下去,岳飞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彼此的眼泪和欢笑都一点一滴地刻进了彼此狭窄的年轮。
“啪!”鲜血滴在地上,声音脆亮,让人心惊肉跳。眼睛里明亮的光消失了,手重重地垂了下来,在与死神的对抗赛中,赵旷令人惋惜的失败了,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啪!”玉如意掉在了地上,粉身碎骨。幸福在瞬间被击碎,高宗的世界也在瞬间轰然坍塌,他陷入到了崩溃和绝望当中,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心里更是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止尽地往下掉,往下掉。
悲伤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声音,吞噬了动作,甚至是光线。脸色苍白的高宗木然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人没有丁点儿生命力,头也抬不起来了。
“旷儿!”李凤娘昏了过去。
非常悲痛,岳飞如遭雷击,他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几天前,赵旷还活蹦乱跳的,可是一转眼,这孩子就永远地走了,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和死亡竟然只是咫尺之遥。
全部都归零了,一切希望都破碎了,岳飞禁不住一阵心酸,他只觉得头发晕、眼发黑,人几乎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