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希尹在听后说道:“宋人历来不相信武将,现在元帅迫之愈紧,反而让他们齐心起来,不若以退为进,答应康王的请和,时间一久,其内部必然生乱。另外元帅可放归一些被俘的宋臣,令其写下降书作为把柄,可从内部瓦解宋国的斗志。”
完颜希尹和宗磐、挞懒等都属于金国内部的主和派,这些主和派并不是不想吞灭宋国,而是主张以政治加军事的手段来慢慢控制和瓦解宋国,以达到最后吞并宋国的目的。而宗翰和宗辅等却是强硬的主战派,期望以战争的手段,来快速吞并宋国。
“话虽不错,不过现在却不是进行谈判的时候,需要等到大军彻底平定陕西之后,才能与宋人进行谈判。”宗翰说道,“不过,你说的释放一些宋臣南归之计,倒也可以现在就施行。”若是现在就开始与宋人谈判,这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宗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不过,在听了婆卢火等人的汇报后,宗翰原本十分坚定的内心也有些动摇起来。
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宋军在河东南部的太行各处关隘聚集了不少兵力,宗翰这些年来带着大军从云州到中原走了四个来回,对于太行各陉的险要十分清楚。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完颜娄室居然会被宋军主动诱入了关西,之后一战之下,兵力空虚的河东各地在十几天内就全面失守,根本不给他任何派兵救援的时间。
这让宗翰十分后悔今年自己没有坚持先进攻陕西。
在河东陷落后,宗翰派赛里和银术可率三万大军向河东进行了几次反攻,都被刘锜给打了回来。金人本就不善于攻城夺隘,而且太行山区险峻的谷道也让女真人倚仗的骑兵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看来想要夺回河东,还是需要从北往南进攻。
只不过现在就承认失败,就会让自己积累下来的威望骤降,宗翰还是很不甘心,他决定先拿下洛阳,以挽回自己的颜面。
荥阳城周边,宗翰的大军营地,连绵十余里。在夜空之下,火光和帐篷,散布在这片光秃秃的原野间。为了防御金人的进攻,翟进甚至下令将荥阳周边的树林都砍伐一空。为了制造攻城器械,金人的辎重车队,就根本得不到休息,在彻夜往荥阳西北的汜水关一线运送着从各地搜刮而一的木料。
趁着夜色,几道人影爬上了黑暗中的山顶,有两人在手里摆弄着单筒望远镜,开始远远地观察着金营中的一切。女真人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在全力运转着,准备辗碎眼前这道阻挡他们前进的宋国防线。
“这玩意不错,这十多里外金营里的情况却也是能瞧得清楚。某家估计金人如果攻汜水关不下,很有可能会从这五指岭一带绕过来,此地倒也是个不错的伏击之处。秦元,把这记下来,报与翟帅。”汜水关主将刘惟辅一边观察着金营的情况,一边对自己身边的禆将说道。河南府主帅翟进在安排完汜水关的防御后,已经回到了洛阳坐镇全局,在汜水关留下了出身熙河军的副将刘惟辅来指挥作战,另外就是把赵邻所指挥的二千火枪军也配属给了他名下。
现在他手里拿的望远镜就是从赵邻手里得到的。
站在他身边一直沉默的赵邻忽然说道:“虎牢关这地方,山谷纵横,虽然历代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过金人多骑兵,这里看似有几处通道,但是都不适合骑兵行动,我想金人不会把这当主战场。”
刘惟辅轻轻一笑:“这确实不是骑兵能发挥的好战场,不过金人骄横惯了,把咱们也当成了杜充、王渊一般没卵子的怂人,以为他们大军一到,咱就会望风而逃。这一次这虎牢关下,先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再说!”
虽然远隔数千里,但从南面传来的消息却不算慢,长江以北,淮河一线的宋军不战而溃,官家弃城而逃,金将耶律马五仅五百骑军就占领了拥有六、七万御营官兵防守的扬州城,这些消息让人听了后心里憋闷难当,从心里是愈发瞧不起官家和他手下的军将。
这回,李岘突然决定在嵩山一线构筑防御,摆出与金军进行决战的架式,确实令各军的士气顿时振奋了不少。自靖康以来,陕西军和河南军在李岘的指挥下,鲜有败绩,这让全军对于战胜金军的信心都有了不小的提升,特别是这次一举收复河东,更是让军心大振。
士气和信心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出来的,从刘惟辅的语气里就能听出,随着李岘到了南阳,在西军将领的心目中,对这场战事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七月二十五日,汜水关前一带,女真侦骑的活动明显比往日要频繁得多,这些骑兵以数十人为一队,不停地在试探着宋军防线的弱点。
刘惟辅所部两万七千余人,六千部署在汜水关城内,另外在城外汜水河西岸几处山隘险要之处的军堡,也分别布置了七千余人马,严阵以待。有经验的武将在作战时,最是注重依仗地形之利,这和那些喜欢在广阔的平原上列阵的愚蠢文官们正好相反。
二十六日清晨,刚刚日出,金营中的号角就开始不停在吹响。随着阵阵战鼓声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是大规模的骑兵在行动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刘惟辅全身披挂着盔甲,静静地站在城头,神色肃然地望着城外在来回升策马奔行的金国骑兵。
城内宋军急促的战鼓声已经响了很久,城头上旌旗招展,手持刀枪的军卒们肃立在城墙上,早已严阵以待。在一些保守坚固的工事上面,投石机、弩砲、床弩等重型城防器械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主将一声令下之后随时都能击发。
昨夜的一场秋雨让气温显得有些清凉,空气中明显带着浓重的压抑之感。城外的金国骑兵在嘴里发出一声声的怪叫,放眼望去,田野里似乎都是一望无际的金军队列。一架架的巨大攻城器械正在被缓缓推向城池前沿,带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金国的骑兵并没有进入关城前的狭长的平谷,而是在汜水河东岸摆开阵势。
赵邻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了城楼,他站在刘惟辅身后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说道:“只是一场试探性进攻,看来我的手下今天派不上用场。”
刘惟辅冷冷地看着城外,在嘴里说道:“宗翰舍不得他的骑兵,只是驱使那些辽宋的降卒前来攻城。听说这些只会逃跑的忘八蛋们在投降金人后反倒变得悍勇起来,特么的!”
赵邻指着那些正在推动攻城器械的军卒说道:“那有什么,将熊熊一窝,大宋的军卒似乎早就忘了临了脱逃当斩首的这条军律了,当官的文人带头逃跑,还能指望下面的军卒和敌人死战么?这军法啊,首先要管住的是军官们,让他们明白只要逃跑就会死,那样才会在战场上拼死也要闯出一条生路来。”
两人正在说话间,就看见从金军的队列中出来三名打着一面白旗的骑兵,朝着关城前慢慢走来。
赵邻饶有兴致地问道:“出来劝降的,该怎么骂他们一顿?”
刘惟辅脸色阴沉地看向那三名骑手:“这出来劝降的,应该是降金的汉官,老子懒得和他们犯话!床弩……准备!”
那三名金国使者在弓弩的射程外勒住了坐骑,那唯首的一人看向城头,然后用十分标准的官话大声喊道:“大金国右副元帅,国相宗翰……啊!”
十几根如同标枪般的粗大箭枝射飞射而出,直接将三名使者连人带马都扎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