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傅光着膀子,在手里抡着铁锤,不断地敲击在一块已经锻好成形的铁条上。
长刀的形状是在水锤上锻造出来的,比宋军制式的佩刀要窄,略有弧度,很像一根长长的雁翎。李家铁工坊里用水锤锻打出来的钢刀质量很好,已经远远超过了百炼钢,他只是做最后的外形修整。
一旁观看的铁匠师傅偶尔会出言指导他几句。
没有办法,李岘规定他们想要使用李家铁工坊里的水锤为自己打造兵器,只能自己动手,不得使用李家的工匠,这样如果出现什么严重后果就和李家无关了。
私造兵器是你们自己的事。
实际上就是私制兵器也没什么人敢找这些大宋国县团级将领们的事,李岘纯粹是在找借口,因为他十分不爽自己家里的铁工坊被这些粗货们鸠占鹊巢地给霸占了。
特么的,老子就这铁工坊里就五个水锤让你们给占了三个,还造不造机器配件了?
一色的西军年青的中级将领们在这个冬天都改行做了铁匠。
这事要说起来都怪刘锜这厮,他从李岘这里得了把好刀,没事就到处显摆,一刀就砍断了刘正彥刚从东京花了200贯巨资买来的“宝刀”。这事一经传出,清水县冶铁堡外的李家庄园顿时就变成了“西北军区临时招待所”。
专程跑过来踅摸武器的家伙们不少,李岘觉得趁着冬天也可以顺便挣点外快。
当然,现在的李岘还真是希望苗傅这粗胚能改行作铁匠。
刚一见到苗傅时,他一开始还真没想到这厮是谁,只是后来看到他和刘正彥两个孟不离焦,整天厮混在一块,这才突然想起这厮的来历。
这货和刘正彥两人同时名列《宋史》叛臣传里,也算是位历史名人。在靖康年间,他们带兵随着宋高宗南渡刚跑到杭州后,由于觉得赵构偏袒辛永宗等人,于是心怀不满的苗傅这厮怂恿着刘正彥,两人一起发动了一场军事政变,逼得赵构宣布退位,成了太上皇。只不过最后这两货发动的这场兵变被张俊、刘光世和韩世忠等带人给镇压了下去,在《宋史》里称之为“苗刘兵变”。
据说宋高宗在后来以莫须有的罪名执意诛杀岳飞,就是因为受到了这次兵变的刺激和影响,对待手握兵权的大将十分敏感,而且有些心理变态。
敢带兵拿着刀子逼着皇上退位,这厮也真的算是个牛人啊。
对了,这刘正彥正是刘法家的老二,而此时苗傅他爹苗履任熙河路经略安抚副史,正是刘法的副手,这俩位也算是标准的二世祖。
刘法在西军中所立下的功劳不小,绝对比刘仲武要高得多,但却在《宋史》里没怎么提及,这也受了很多刘正彥发动兵变的影响。儿子是乱臣,总不能为他老子歌功颂德罢。
李岘现在就打算把苗傅培养成铁匠,省得这厮有劲没处使,到处惹祸。
这小子的力气还真不小,一旁指点的铁匠不时得提醒他用力小点,您这是在修整外形,不是在锻钢,锻钢那种事现在都是用水锤下来半自动完成的。
在苗傅打铁处不远的地方,何灌家的老大何蓟正在仔细打磨着一柄陌刀。
陌刀威力巨大,但是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制造成本很高,对钢材的质量要求也很苛刻。所以到了大宋年间,为了省钱,再加上钢材质量下降和制作工艺的失传,陌刀早已不再作为制式的武器装备军队。与比较阴险,喜欢使用弓箭的刘锜不同,这位老兄更喜欢挥舞陌刀在马上冲阵砍杀的感觉。
何蓟身材并不十分高大,但却非常有爆发力,连苗傅这粗胚都有些怕他。
何蓟在历史上也算是员猛将,在靖康年间跟着他老爹何灌在开封城下对抗金兵,敢带着百十余骑就冲进金兵大阵,居然冲透了敌阵又跑回来了。就是他身上挨了金兵两支狼牙箭。没想到何蓟这二货在跑回到城下后,竟然大喊一声,用手拽着箭杆硬生生地将两支狼牙箭给从身体里拔了出来,结果伤口处血流不止,因此而亡。
他在金军大营里带人突了一圈都没让金军给射死,结果回来后却自个儿逞能装好汉而亡,这逼装的,悲剧了!
你当女真人的狼牙箭是随便拔着玩的?那箭头上面可是有着好几根的倒刺。
这二货没死在凶悍的敌人手里,反而是死于缺少最基本的医学常识。
没文化,真可怕。
现在驻在冶坊堡李家庄园里的这帮家伙们,还真没几个文化高的。
李岘准备把这些货们培养成有文化、有素质的流氓……呃,铁匠!
定西城的捷胜军主将王禀也时不时地跑到清水县的李家庄园来呆上几天,一来是为了从李岘这学些生意经,另一方面是为了解谗。这王禀已经四十多岁了,倒不能算在这些衙内们的行列之内。
在做生意方面王禀对李岘现在绝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转眼之间李家庄园里就又多出了一个客栈和一座酒楼,酒楼里有各种各样这帮粗货们从没见过的吃食,而且还有一种大家从来都没喝过的美酒——醉太白。
王禀最喜欢的是酒楼里卖的“卤豚肉”,那东西用来佐酒最是合口。王禀敢发誓说这东西绝对是牛肉,西军里那帮杀胚们特别是在战场上也没少偷偷宰牛吃,可是做的口味就要比李家差远了。问题是大家都睁着眼睛把这玩意叫“豚肉”,王禀也只得入乡随俗。
另外两样就是红烧肉和炖蹄筋了。
“你这样对待他们有意思么?”王禀瞅着浑身大汗的苗傅说道。
“有!”李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当他们体会到了做工匠的苦处后,也许就会善待自家营里的工匠们。”
“看来你是真的对那些工匠们不错,我还以为你只是借口发泄对那些文人们的不满。”
“这回你错了,我这是打内心里尊敬这些匠人。”
“我准备明年也在定西城南面的关川河上修一座蓄水大坝。”王禀突然说道。
“好,我这方面倒可以帮你,技术方面无条件支持,不过派过去的匠头们的工钱可得由你来出。”李岘随口就答应道。
王禀楞了一下,用很奇怪地眼神瞅了李岘半天:“我另外也想建一家织布的机器工坊。”
“这也没什么问题,我可以卖给你织机,还会派人去指导你们怎么使用。”李岘说道,“不过说好了,这卖机器我得要赚钱。”
“你这么帮我,为什么?”王禀问道。
这回轮到李岘有点发懵,我啥时在帮你啦?等他弄懂王禀的意思后不由哈哈大笑:“我没有帮你,这只是生意而已,等以后你就会发现,卖机器可要比卖布挣钱多啦!”
“真的?”
“我真的不骗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准备好足够的钱财,另外把你手下的军卒们喂饱点,这一冬天都饿得没有力气,明年可怎么能干活?”
这时候黑塔似的杨可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吓了李岘一跳。
“兄弟,我准备弄一杆马槊,需要一根和何蓟那陌刀柄一样的钢管!”
李岘翻着白眼看着他:“你不在定戎堡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当心西夏人偷袭你。”杨可世是种师道手下的德顺军主将,目前所在的定戎堡处于与西夏交战的前沿。
杨可世根本不在乎:“这大冬天里他们可过的来,我听辛兴宗说你这里好东西不少,过来一看果然是不错。你看哥哥我这么些年来也没搞到件趁手的兵器,少府监那帮混蛋们就弄不出什么好玩意来!你当我容易么,大冬天里翻过屈吴山和陇山过来。”杨可世驻扎在萧关以北,他的手下是种师道最为倚重的重骑兵,主要负责冲阵,对兵刃的要求很高。可惜的是大宋国的炼钢工艺也不知是用煤的原因还是因为经过五代数十年的战乱手艺失传,做出来的兵器和铠甲质量反而都还不如唐代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西军的将领们更喜欢装备缴获而来的西夏人锻造而成的锁子甲。
马槊是重骑必备的长兵器,对于武器强度的要求更高。
“可以,15贯一根。”李岘想了想说道。
“你可真够黑的,可特么还是小命更重要!”杨可世摇着头有些郁闷地哀嚎了一声:“还有没有多的?我手下还有一帮兄弟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要是因为兵刃折在战场上,就特么太可惜了!”
李岘瞅着这贪心不足的家伙:“那得少府监批准,我这里又不是将作营。”
“那又什么要紧,我就说是在自己将作营里打造的。”杨可世道。
李岘说道:“若你是少府监的人,会相信么?”
杨可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会,肯定会!”
李岘真想踹这无赖一脚,不过比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好象比对方要差了一大截,真要打起来吃亏的应该是自己,于是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