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斜,忙碌一天的农夫抖抖见底的竹杯,望了望日头,遗憾地看了一眼田地,然后便相互招呼着各自向家赶。山歌一起,阵阵炊烟从恒山脚下袅袅升起,家常里短和鸡犬吠鸣充斥在寂静的山岭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奔忙的百姓永不变幻的宿命。
等到暮色完全遮蔽了山野丛林,玉兔东升之时,曹操等人才赶了回来,一伙差役早就在茶棚等待了半天。
“曹公!请到下官陋居一聚!”
“请!”
不远处便是一所比寻常木屋气派不少的大木屋,分前后两层,中央一座大厅,门首灯火通明。
这里是民户建造的临时县衙,也是章籍休憩之所。
只是此刻的大厅之中有一位不速之客。
空气之中有着浓郁的香味,像是一团团繁花在暗夜之中开放。唐粥绕着一盏灯火转圈,将脑袋微微靠了过去。抽抽鼻子,浓香瞬间充满鼻腔,口水不自觉地便流下来了。
这里点的都是麻油灯,唐粥本不知麻油是何物。但是一进入大厅,闻到这浓烈的味道,他便恍然了,同时也愤怒了起来。
这麻油竟然就是芝麻油!败家啊!竟然丧心病狂到用芝麻油点灯!
看着几十盏油灯,这一晚就是一桶芝麻油没了。唐粥忽然想起了一道凉拌菜,新采的野菜,在开水里一焯,放点此时的酱料,再点上几滴芝麻油,这味道啊!
吸溜!
······
此次宴席是忽悠曹操,所以除了徐无山和华佗两人,唐粥没有带其余人过来。万一曹孟德魅力爆发,在自己手下挖墙角,那自己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东西准备好了吗?”唐粥看了一眼自顾自被引入坐席的华佗,歪着脑袋悄悄问身边的徐无山,后者点了点头道:“这次晚宴是大成和尚准备的,该嘱咐的事情我也嘱咐了!”
唐粥点了点头,这自己就放心了!
哈哈!曹操大笑声传来,唐粥收拾了一番心情便出门迎客了!
“见过曹公!”
“唐师竟然也在此处!”曹操吃了一惊,但是他身边的章籍比曹操更吃惊,脚步越过曹操,大笑一声:“啊哈哈!仙师能来真是令鄙处蓬荜生辉啊!”
哼哼!你小子还和我装!
唐粥对着章籍和善地笑了笑,狠夸了一顿这位牧民官,然后和几人分别见礼。
众人入座,身为上官的曹操坐于上首,右边是华佗、唐粥、章籍和徐无山,左边是三位家臣和张仲景。
见这位次如此排,章籍面色便有些不愉,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唐粥暗暗观察这位张公子,见他如此行事心中便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是在蜀中五斗米教吗?这是在太平道的地盘!
一个差役看了看章籍,后者点了点头,然后一溜各色美食便盛了上来。看着这菜肴,章籍脸色又是一变,他感觉事情仿佛有了变化。
此次的酒肉都是大成和尚操办,水准一流!而且,每人案几上都有一道鱼脍,旁边是一小碟调味的酱料。
“哈哈!想不到文昌这里竟然也有如此了得的庖厨,此鱼脍薄如蝉翼,色泽晶莹,乃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啊!”
曹操指着面前的鱼脍面色欣喜,大成乃是寺庙后厨出身,刀功如此即便是唐粥也没有想到。
章籍听了却微微松了口气,这刀功应该是他见过的一位秃子庖厨的。此人是太平道中人,既然一切还在太平道掌控中,那他便放心了。
在座众人听了曹操所言这鱼脍,俱都食指大动!
唯有两人面色难看,一者为张仲景,一者为华佗。
两人俱是医者,曾经游历天下,对于这生脍致病的事情都了然于心。
张仲景看了章籍一眼,又看了旁边带着笑脸的唐粥一眼,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和唐粥脱不了干系。但是这位爷是想要害谁呢?
在场众人之中,自己这边的人唐粥早就可以施为,不必等到了此地才开始。对面一行人中也都是他的亲信,除了这位刚刚见过面的章籍县令!
张仲景不再向下想了,而是转而看向了同样脸色阴郁的华佗。
华佗放下竹箸,面无表情地朝着上首的曹操拱了拱手:“曹公!此鱼脍不可食!”
曹操脸色一冷,举起的竹箸缓缓放下,上面正是一块鲜莹的鱼脍,两面都蘸满了酱料。
“哦?元化先生为何说此鱼脍不可食啊?难道这其中有毒吗?”
此言一出,曹氏三位家臣便立即抽出佩剑将章籍围了起来。章籍乃是主人,若是有毒定然便是他放的了。
华佗神色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旁的唐粥倒是嘴角扯出了一丝隐晦的微笑。
曹操将目光转向了他信任的张仲景那里,在他看来还是自己这位私人医药顾问靠谱。张仲景拱了拱手,解释道:“南方多湿热,人多喜食鱼鲜,常得怪病而亡!但是,也有食鱼鲜者年过九十而餐饭十斤。
两者之关联至今不可捉摸,元化先生许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哈哈!曹操一笑,挥手令三位家臣坐回原位,笑道:“南方之人岂可与我北方热血男儿相比?元化先生多虑了!诸位,请同用此美味!”
“曹公!此鱼脍不可食!”
华佗冷着脸绕过了案几,来到了众人面前,一礼后再次重复刚才的话语。场面顿时再度冷了下来,其实曹操开始是相信华佗的,只等众人转移了话题,这鱼脍他是动都不会动。
但是,华佗的连番劝谏却让他下不来台,顿时脸色便黑了。
唐粥呵呵一笑,起身拱手道:“鱼脍究竟如何?山人愿为曹公试之!”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自变幻。华佗面色阴晴不定,曹操面无表情,张仲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唯有一人大汗淋漓,浑身颤抖。
“慢!”曹操止住了试吃的唐粥,然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寒声道:“便请文昌来为孟德试吃可好?”
三位家臣虎视眈眈地看着颤抖得更加激烈的章籍,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意思。
章籍或者说是张籍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本是五斗米教五斗米师张修之子,父亲见太平道因瘟疫一事声名大噪,因此派了自己来冀州与张角之女张宁履行婚约。
结果来到了广宗之后并没有见到所谓的圣女张宁,而是被打发到了太行山一带整治流民,而且还得了一官身。
他早就听说了太平道圣女乃是巾帼英豪,不喜庸碌男子,本以为这是对自己能力的一个考验,于是尽心尽力管理灾民。
他从小不喜父亲那一套邪术,每日里读书写字,遍览百家经典,来到恒山也算是知行合一了。
治民有成之后,谁知道又来了一位朝廷大官,这难道又是对自己的考验?万一自己一时口误泄露机密,那不是将太平道和五斗米教都拖入深渊?
于是,为了保住自家五斗米教和太平道的秘密,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来应对这位当朝议郎。
漫长的一天过去,本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谁知晚宴之上又来了一出下毒案。
张籍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的阴谋网,从那位神医华佗开口开始,他便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针对自己满怀恶意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