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松了口气,既已出阁,往后回家的机会很少。虽然云家除了母亲和胞弟没有什么她留恋的地方,可到底是她的家,若是回门之日闹的家中不快,或者让沈奕昀不高兴,今日回门的意义也就失去了。
云想容这样想着,不自自觉的睨着尉迟凤鸣。
她妩媚的桃花眼中似盛满了寒透人心的冰霜。
尉迟凤鸣是习武之人,察觉到有人不客气的注视,立即不客气的回视,可对上云想容冰冷的眼神,他素来健康的心脏顿时似被人揉了一下,血液挤压干净之后又回流,麻木钝痛。
她现在是不是非常恨他?
尉迟凤鸣紧抿着嘴唇,娃娃脸上依旧有两个讨喜的酒窝,可表情怎么看都是纠结。他有千言万语要对云想容说,奈何此时并非说话的场合。
云想容仿佛没有看到尉迟凤鸣的眼神一般,笑着上前给云贤、孟方等人行礼,道:“祖父,待会儿咱们还有机会继续聊,这会子我和伯爷是不是先该去给祖宗磕头,也好禀报喜事。”
“卿卿说的是,瞧瞧我老糊涂的,见了奕哥儿就忘了这回事。”云贤笑着吩咐云敖:“老三,你带着卿卿先去,晌午宴会时咱们在继续。”
“是,父亲。”
祠堂位于云府东侧,距离兼济堂只两个穿堂一个院落的距离。云想容与沈奕昀随云敖祭拜了先祖,禀明了喜事,又过穿堂走向春晖堂。
云敖与沈奕昀在前,云想容垂跟在二人身后,英姿、柳妈妈则走在最后。
云敖与沈奕昀说话:“默存,你当日所奏,我到今日还在回味,原本以为你行事中规中矩,不会有所成就,如今看来却是我错看了你。你有胆识,懂得为朝廷尽忠,又才华横溢,我很欣慰。”
“岳父大人言重了,我无才无德,不过是抛砖引玉。想来朝中有能有德有思想的同僚还有许多。”
云敖笑道:“你太谦了。”
他再不喜沈奕昀的身世,如今婚事已成,也只能认可了。且他们二人在朝政上想法一致,他是有儿子,可云博宜和云传宜还都太小,最少要过五六年才能帮他,如今有女婿在,且这个女婿是个才子,还与闽王交好,也不失为一个助力。
一旦想通了,云敖对沈奕昀的态度就热络起来,沈奕昀长袖善舞,是交际的能手,言语间顺着云敖的意思,且不着痕迹的捧高他,让云敖觉得到春晖堂的一路夏日炎炎皆变为春风拂面,通体舒畅的很。
云想容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们说话从一开始的陌生守礼变作熟悉热络,沈奕昀连“岳父”的称呼都变作了“父亲。”
云敖是个有某有略城府颇深的人,他的性情没有人比云想容在了解,一个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能狠得下心掐死女儿致女儿生死不顾的父亲,如今居然与沈奕昀走路的时间就熟络了,不知是该赞沈奕昀长袖善舞,还是该说云敖的“抵抗”能力下降了。
进了春晖堂大门,绕过石榴回纹影壁,入目的是枝叶茂盛的高大老槐树投下的阴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院中的一草一木依旧,丫鬟婆子们脸上的笑容也依旧。
如今嫁作人妇,再回府里来,只觉得少了从前那么多的戒备,反而多了一丝亲切。
李妈妈和郑妈妈、月皎等人都上前行礼。
月皎为云想容等人撩起珠帘,“六小姐、伯爷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叨叨了一早上,早就吩咐厨房预备了许多六小姐爱吃的点心,姑奶奶、三小姐和四小姐也回来了。快请进来。”
云想容、沈奕昀随着云敖进了屋,柳妈妈和英姿就与李妈妈等人站在廊下亲切的说话。
甫一入门,就听里头传来妇人们的笑谈声和孩子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及婴儿的哭声,热闹的生活气息迎面扑来,比起寂静的伯爵府,中厅此事更让人觉得有人气。
绕过插屏到了中厅的侧间,就见老夫人穿着孔雀蓝如意纹对襟褙子,茶金的马面裙盘膝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三围罗汉床上。她身边是着翡翠地团领对襟褙子的云然。大夫人、二夫人、大*奶邢氏,二奶奶杨氏,以及云怜容和云娇容都领着子侄们或坐或站,比过年时人都齐。
原本屋里的热闹在沈奕昀和云想容随云敖进门时安静下来。
婢女铺上翠绿色锦缎褥垫,沈奕昀和云想容跪下行礼。
“快搀起来,搀起来。”老夫人亲自下地,与云然和大夫人一同将二人搀起。
大夫人最是口舌伶俐的,笑着道:“这般天仙人物竟然都出现在咱们家,我的眼睛可不够看喽!”
云然也笑道:“大嫂说的极是。”
大夫人就回头对云怜容、云娇容等小字辈的说:“你们或许不知道这段典故呢,这天下男女的姻缘,都掌管在月下老人的手里,他要是看上了哪对儿,就会用红线将两个人拴在一起。”
一手拉着云想容雪白的素手,一手指着沈奕昀的左手,大夫人笑道:“他们这一对儿呀,打六岁时就有了苗头。偏我们凡夫俗子,看不到月老早早系下的红线。”又笑着问云想容:“卿卿,你自己还记得不?当年沈伯爷初来咱们家,你祖父安排他住在琉璎阁,由你母亲照顾,你当时小脑袋瓜摇的拨浪鼓似的。”
一听大夫人说这个,云传宜和云芷等小字辈的都好奇的问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人绘声绘色的道:“卿卿那时候定是怕三弟妹只疼沈伯爷,不疼她了,祖父问她为何不让沈伯爷去琉璎阁,你们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礼记》里的话,‘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掐了掐云想容的羞红的脸颊:“小卿卿,你看,这么些年过去,你与沈伯爷是不是既要‘同席’,又要‘共食’?”
“大伯母!”云想容脸红的仿若滴的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