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昀口中说的笃定,为的是让楮天青以及下面的人明白,他作为当家,所有决断都会以自己人的生死存亡为要考虑。
可回了卧房,他却如何都睡不着,在敞开的窗扇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望着阴霾的夜空,沈奕昀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身世可怜的豁牙子女娃,生活迫使她早慧,软弱的母亲迫使她强硬,她孝顺,勇敢,为了母亲可以与人厮打,也可以忍气吞声,更可以不惜伤害自己。
她送他的那方歙砚,现在他还在用。
他送她的那匣子狼毫笔,不知写秃了没有?
他和乳娘初到拢月庵时他浑身湿透,穿了一件她的桃红色小袄。那件小衣服乳娘现在还收着。
孟氏和赵姨奶奶对他也是极好的。
这个女孩子,只不过是继承了外公的财产,她有什么错?
沈奕昀低下头,长睫遮住了他眸中的不忍。
可是他能放弃厂公的帮助吗?皇帝对他一直防范监视,前些日子还大张旗鼓御赐了他一个表字。
默存。
沈默存。
只有沉默,才能生存。
只有默默无闻,才能生存。
他本不打算报仇的,可做贼的人心虚,总想着斩草除根。这些年对他面上很好,心底里却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
他一个人死不足惜,难道跟随他的这些人,都是活该吗?
沈奕昀摊开双手,望着在夜色下白花花的手掌。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他仿佛坠入了泥潭,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可是,他真的不忍心。
他和云想容之间的结是死结。云想容不会放手,他也不会退步。或许,他可以不杀她。至少要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云想容根本不知自己卷入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斗争中,继承财产对于她来说百利无一害,她自然会选择继承。
可当继承财产成为一个**烦的时候呢?
这么些年他并未与云想容联系过,也不曾关注过她,不知她是否是那种拜金的女子。
但无论是与不是,他都应当想法子给她示警。她若够聪明,自然会察觉到继承这笔财产会给她带来的危机,若她能自行退出,当然最好。若是她不能领会其中意思,或者将金钱看得比生命重要,他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他能想到最折中的办法。
小猴盘靠着屋门盘膝坐着打瞌睡,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窗扇前高挑潇洒的背影,怔愣着眨眼,风吹得他白色直裰袍袖摆动,乌黑长在他脑后飞舞。小猴朦胧间还当自己看到了姑射仙人。半晌才揉着眼睛爬起来。试探的叫了声:“爷?”
“嗯?”沈奕昀并未回头。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小猴掩口打了个呵欠:“爷,您怎么还不睡?”
看了窗边条案上的自鸣钟,眉头紧锁的道:“已经四更了,爷快些歇着吧。”
沈奕昀缓缓回过身,虽面无表情,可神态轻松自然,丝毫没有昨夜愁眉不展的模样,清越的声音道:“你睡吧。不必管我。”
见沈奕昀仿佛打开心结是的,小猴也有胆子插科打诨了,夸张的叫了声:“哎呦我的爷!您就这么作践自个儿身子,卫妈妈要心疼死。”
沈奕昀在八仙桌边坐定,皱起入鬓剑眉:“只要你别多嘴。”
小猴一捂嘴:“我几时多嘴过!”
“预备热水洗漱吧,待会儿昆仑就该来了。”
“爷您一夜没睡,还要跟卫昆仑那小子练拳啊。”
“嗯。”
沈奕昀随手拿起凉茶就要吃。叫小猴手忙脚乱抢了去。
“爷,我这就给您沏热茶去,您先等等。”说罢一溜烟跑出去,刚到门口,却听外头轰隆一声闷雷响,渐渐泛了鱼肚白的天空,仿佛被撕了一道白花花的口子,大雨瓢泼一般扬了下来。小猴又忙折回来关窗。
“下雨了您就不用练拳了吧。‘
“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