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直到晚间进了兴易县城,后头那两人还是一直跟着。云想容也不愿理会,本来从京都到兴易县就这一条路,赶上大雪路难行,恰巧投宿在一处,次日又同路也只是巧合罢了。总不能他们走的路就不让人走。
倒是徐侍卫,谨慎的一直小心防护,好在直到入了城,那两人还一直远远地落在后面,他才放下心。
云想容是第一次来到兴易县。她难免好奇的撩起车帘往外看。
因着是冬季,日短夜长,此时街上早已经少有人走动,天色也暗淡,县城的路没有京都的宽,建筑也不如京都的楼肆林立。
沿着正街向前走了一阵子,车队便转弯向东,不多时就来到东北角处的一条僻静的街道,左粉白院墙好似看不到头,而远处,好像看到了高悬的大红灯笼。
马车缓缓停下,被大红灯笼照应的匾额上,“孟府”二字格外扎眼。
云想容咂舌:“刚才长长的院墙都是外公家的?”
孟氏颔。
云想容感慨:“外公家真大!”
孟氏戴上了帷帽,英姿和柳月则是给云想容戴帽子披袄子。
“你外公家是兴易县的富,咱们现在是在西府,再往前去就是我大伯父的府上,称之为东府。”孟氏扶着孙妈妈的手下了马车,回头抱云想容下车,又道:“你外公行二,下头还有一个妹妹,是我唯一的姑姑,你要称呼为姑外祖母。”
“卿卿懂。”云想容颔。
这时,门上的下人已经进院子里去回话。
李氏也下了马车,到了孟氏跟前笑着道:“娴姐儿,今日天色晚了,我就先回东府了,明日再来看你。”
李氏是孟大太爷的二儿媳,出了趟远门,自然要先家去回话。况且孟氏已有七年没有回来,见了父母还要说话,她在此处反而不方便。
孟氏就拉着李氏的手又感激了一番,目送李氏的蓝布小马车走向前方灯光处,才拉着云想容进了府门,吩咐下人带着徐侍卫以及跟车的婆子一行去安顿,便乘上了代步用的小轿。
孙妈妈,云娘都是孟府出来的老人,故地重游,心事重重。柳月和英姿却是孩子性情,亦步亦趋的跟在轿子旁禁不住四处张望。
柳月从侯府出来,好歹见过世面,英姿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雕廊画栋的精致院落,低声问柳月侯府是什么样,柳月小声应答着。
不多时,轿子就穿过垂花门,到了上房所在的院落门前。
孟氏摘了帷帽交给孙妈妈,牵着云想容的手走上抄手游廊。
也不知是否天气太冷的缘故,云想容分明感觉到孟氏的手湿润冰冷。她就用自己温暖的小手攥着母亲的指尖,希望能带给她温暖。
孟氏仿若不觉。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如此熟悉,她仿佛看到年幼时的自己追在姐姐的后头,在院子里嬉戏。仿佛看到父亲目光温柔的望着坐在廊下绣花的母亲。
多年过去,早已经物是人非,如今母亲又病重,怕是不中用了。孟氏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到了廊下,远远的就瞧见了一个身材似水缸那般粗实的矮个子妇人在庑廊下张望。
孟氏眼泪终于决堤,哽咽着唤了一声:“姚妈妈。”
姚妈妈闻言,圆滚滚的身子竟也能健步如飞,几步就下了台阶迎上来,“二姑奶奶!”
“姚妈妈!”孟氏搂着姚妈妈的身子落下泪来。
孙妈妈也落了泪。
云想容回头疑惑的看着云娘。
云娘就小声道:“姚妈妈是二太夫人的陪房。当初和孙妈妈一同当差,几乎是看着夫人长大的。”
原来如此,云想容点头。
抱头痛哭了片刻,姚妈妈才和孙妈妈相互行了礼,看到孟氏身边粉雕玉琢的云想容,抹了眼泪,“这就是外孙小姐吧!”
孟氏颔。
姚妈妈自来知道云想容是侯府的千金,连忙就行礼。
云想容笑道:“姚妈妈是我母亲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冰天雪地的,切不可如此多礼。”
脆生生的童音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姚妈妈暗自赞叹,欢喜的吩咐身后的丫鬟们给孟氏和云想容行礼,随后进了屋。
外间地上放着小火炉,一个小丫头正拿蒲扇扇着火,药罐子里乌漆墨黑放着各种不认识的中药,苦涩的味道令人窒息。
孟氏眼泪忍不住,拉着云想容就往里屋跑。
“母亲!”
里屋的门帘一挑,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的美貌妇人探出身来,见了孟氏,先是怔愣,眼泪旋即汹涌而出,快步迎上前,拉住孟氏的双手:
“娴姐儿!”
“姐姐!”孟氏望着大了自己十岁的姐姐,早已经悲伤不能自抑。
“母亲可好?”
“母亲正叨念你,快进来。”
孟玉静拉着孟氏往里屋走。云想容吩咐柳月和英姿留在外头,自己跟进了内室。
绕过屏风,已经看到孟氏跪在拔步床的如意脚踏上,拉着床上五十出头的妇人大哭:
“母亲,女儿回来了,女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