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要相助魔身暂时将左天行压下,还是要阻拦魔身暂停这一场根本就没讨到好的争锋,他是一个都没有选,就那样放任魔身去闹。
魔身也完全没有要找外援的意思,他由着净涪本尊沉默地领着白凌走下那长长的山道,自己一个人就直硬笔挺地顶了上去。
哪怕他知道,他这样做,除了敲醒左天行,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外再无甚好处,他还是没有半点退缩。
笑话!他与左天行争斗了整整一辈子,谁又在什么时候见他真的退缩过?
白凌原本低垂着头跟在净涪身后,随着净涪的步伐前行,这时候却忽然抬起了眼睑,仿佛秋风拂过秋水似的轻飘飘瞥了净涪一眼。再低下头去的时候,他的眉心就隆起了一道矮小的山陵。
身前这人在刚刚那一瞬间闪过的锋芒之气......难道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仍旧垂头跟在净涪身后走。
没有了净涪本尊的插手,魔身和左天行这一场无形对峙,最终以左天行眼底陡然炸起的锋锐剑芒斩断一切落下帷幕。
魔身仰着头靠坐在暗黑皇座上,右手抬起,牢牢压住酸涩疼痛的双眼,可他的唇边却拉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咽喉底下更是扣扣索索地压出几个破碎的笑音。
看得出来,魔身他是真的笑得极其畅快。
尽管他这一次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资敌。
与他同为一体的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未曾作声,放任魔身自己作为。魔身也根本就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自己笑得够了,便就一摆手,带着身下那一个暗黑皇座一起,无声无息地隐入暗土世界的本源之中。
他与左天行争斗近千载,他们的争斗史,基本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从幼年时候幼稚的你看我不顺眼我也觉得你特碍事儿的互相嫌弃,到青春少年时期你觉得都是我害了你母亲我也觉得你们冷眼旁观独善自身的全然敌对,再到后来成年时期历数世人唯你与我的亦敌亦友,无论是哪一个时候,净涪眼中的左天行,都绝没有先前的那种茫然与混沌。
左天行,他该是一把剑。
一把剑芒锋锐,剑气清寒,剑鸣铮铮,所向披靡莫可遮挡的剑!
他不该混沌,不该茫然。
哪怕......那在他周围束缚着他的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天道,也一样!
如果他的剑芒被磨钝,如果他的剑气被污浊,如果他的剑身被柔丝厚棉裹得紧密封藏在剑盒里,那就破开它们!斩去那些胆敢阻拦在它面前的所有一切,直至再也没有东西能够阻拦它为止。
这才是他眼中所看见的左天行。
如果他做不到,那这一把剑,就只是一柄再也不见往日锋芒完全被铁锈封印侵蚀的断剑而已。
这样的一柄断剑,哪怕有着再辉煌再耀眼不过的历史过往,又怎么能入得了净涪的眼?!
左天行端坐九重云霄之上的白玉皇座,双眼眼底各有一柄宝剑沉浮。
这柄宝剑剑身银白锋锐,除了这一抹刺眼森寒的银白之外,再无任何纹饰。唯一能够用来辨别它们的,就仅有剑柄上的刻印。
这就是左天行的剑魄了。
因当年死亡而被封印,又因今日破除心障而斩破封印的剑魄。
随着剑魄的破封,左天行周身剑气纵横。无形剑气在这九重云霄上空肆虐,简直形同狂肆飓风,将这一处九重云霄宫阙摧残成一片废墟。而这一片废墟中,还能够保存得完好无损的,就只剩下左天行座下的那一个白玉皇座了。
左天行没有在意他周围的环境,他仍旧稳稳地坐在白玉皇座上,眨了眨眼睛,收去替映在他眼底的那一柄剑魄,便就垂目望向下方的无边暗土。
然而,那无边暗土之中,再也没有了那一个靠坐在暗黑皇座上的身影。
他也不觉得奇怪,甚至都没有特意去寻找,而只是眸光一转,定定地落在了行走在长长山道上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此时却停了脚步,不理会身后急急稳住身形的白凌,抬起头去迎上了上方的那一道视线。
可是净涪本尊不比净涪魔身,他没有兴趣再和左天行来上一场较量。是以不过一眼,他便收回了视线,仍旧走他的路。
但即便只有一眼,甚至都没有言语,左天行也已经明白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他不禁喃喃低语出声:“所以这才是......你对我当年的那一声提醒的还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