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堂皇光正,完全不见丁点阴霾和猜疑。
许久之后,净涪笑了一笑,先低下头去,继续迈步往前。
左天行看着净涪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才终于挪开了视线。
净涪仍旧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走,可他的一丝心神,却已经遁入了识海之中,向着识海中空荡荡的右侧问道:“魔身,左天行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比之你掌控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如何?”
那无边的暗土世界里,一座暗黑的皇座陡然现出身形来。而它的皇座之上,则端坐着一位黑袍青年。
那黑袍青年睁开一双眼睛,眼底有无尽阴霾如同浪涛汹涌起伏。任谁来看,都觉得这青年此时的心底不会平静。可事实是,魔身的心底根本就如同古井,没有丝毫波动。
这一点,魔身自己知道,远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知道,就连藏在净涪识海始终未曾现身的佛身也知道。
真正汹涌翻滚的,就只有那双眼睛的眼底而已。
魔身就这样睁着一双汹涌的眼睛,微微侧头看了景浩界世界上方的那一片天穹,望见那片天穹之上的那个人。
他扯了扯唇角,拉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容,闲闲地道:“你需要来问我么?”
净涪本尊沉默,识海中却响起了他淡淡的声音:“就是问一问,确认一下。”
“哦......”魔身收回了望着左天行的目光,转头看了自己的本尊一眼,“那我就告诉你。他掌控的九重云霄世界本源比我掌控的无边暗土世界本源多。”
说完之后,他顿了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多很多。”
净涪本尊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魔身挑挑眉,问道:“怎么?你还不习惯么?”
“习惯了。”净涪本尊坦然地点了点头,却奇怪地看了下方的土地一眼,道,“我是习惯了。但我问你,却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习惯到认了?”
认的什么,净涪本尊没有细说,但魔身听得清楚,也听得很明白。
可他也不怒,只是笑了笑,再次闲闲地道:“我是不想认啊,但那是事实,不认那又怎样?”
他停了一停,都不等净涪本尊回答,就再送过来一句话,问道:“又或者,你是终于看不过眼,愿意搭一把手了?”
净涪一体三身,各修己道,各行其是。这是根本要旨,也是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但大道同归,哪怕他们三身修的道不同,却都是走向同一个终点。这路上的感悟和心情,有差别,但也有相似。这差别之处,可以用作对比,而这相似之处,也同样能用来相容。
魔身自信自己各个方面都不逊色于本尊,更不会比佛身差,但在现如今这样的状况,对上那完全不按常理来的左天行,他却觉得,大概,嗯,可能,不,或许是真的需要帮手。
左天行那边可是有一个天道偏颇,而他如果不找帮手的话,难保不会走上当日老路......
处处被左天行压一头的那种味道,在已经尝到过反压左天行一头滋味的净涪魔身看来,实在是恶心得很。
按理说,魔身难得开口服软,变相求助,净涪本尊和佛身也得帮忙。毕竟三身一体,都是净涪。不管是哪一个丢的脸,丢的那可都是净涪的脸。而佛身和魔身相克,哪怕佛身愿意帮忙,那也是帮不上忙的。所以唯一能出手的,也就是净涪本尊了。
可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却竟然摇了摇头。
魔身禁不住眯起了眼睛。而他那汹涌着阴霾的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一层灰黑色的暗火。但他不过转了转眼珠子,那刚刚升起的怒火就将是被人拿冰水泼过一样,连一丁点火苗都没有留下。
魔身也是净涪。作为净涪,他了解他自己。
他确实很想要压左天行一头,因为那也算是他当年求之而不得的事情。但作为净涪,如果有足够的利益,他也不是不能忍了这一口气,给他让出一步来。
果不其然,冷静下来的魔身听得净涪本尊说道:“你觉得......皇甫成如何?”
净涪本尊不过提了这么一句,魔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天道对众生对万物一视同仁,那为何独独偏爱一个左天行?为何就处处偏帮于他?
他们,或者说他,从魔傀宗开山老祖口中知道了他们双双死去后景浩界那过往的种种,约莫也能猜得出往昔天道对左天行的安排。
天道,需要左天行。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它都需要左天行。
过去,天道需要左天行推动世界的晋升。而将来......
魔身和本尊尽皆了然地沉默。
这一阵沉默,终究还是净涪本尊自己打破。
“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
“我们的路,是我们自己走过的,也将是我们自己愿意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