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孝友对于薛孤延这种粗鄙武夫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只不过对方执掌城中兵马,心中即便不乐也不敢流露出来,踮起脚来避开堂内泼洒的酒渍和呕吐秽物,行至薛孤延面前拱手道:“有扰平秦公戏乐,但军情紧急不敢怠慢,西人军伍出动向东而来,业已连破阎韩、汉关、金谷等诸城,若是不加防备,恐怕河洛不安!”
薛孤延此时倒也还没有醉的不知轻重,闻言后也是一惊,忙不迭抬手屏退堂中戏乐亲兵,又向元孝友疾声发问道:“竟有此事?几时发生的?”
元孝友将他收到的情报略作讲述,汉关城中本有守城军民六千余众,其中单单精锐的晋阳兵便有两千多人,再加上左近防戍据点中布置的人马,足有近万兵力,身兼封锁北崤道与就近支援宜阳重镇等各项任务,势力不可谓不大。
按照逃亡至此的关城军民交代,首先有一路西魏人马绕过关山抵达洛阳附近,袭取了位于谷水下游的金谷仓城,将关城守军后路扼住。
其后西朝大军又从阎韩城方向东进,将整个谷水河谷完全占据,而城中又因如何应敌而争论不休,镇城都将希望安排人马主动出击,其他将领却因镇城旧是侯景部将而怀疑他借机铲除异己、要据城投敌,于是便有一队人马趁夜出逃,结果便引发了全城的大逃亡。
“此贼竟敢投敌,着实该杀、该杀!”
薛孤延这会儿虽然没有大醉,但脑袋也已经不太灵光,听完元孝友一通讲述,真正有用的信息却没有提取多少,只是听到了镇城意欲投敌,也不细辨究竟是真是假,便先拍桉怒骂。
但其实元孝友还有一些怀疑,这情报中所言镇城都将只是想要安排人马主动出击,怎么就跟铲除异己、据城投敌扯上关系了?难道敌人攻来闭城不出才算是清白?
元孝友终究不是军事长官,他所接收到的情报还是别处抄录过来,未必就是事情全貌,有心想要向薛孤延提出自己的疑惑,但薛孤延在得知此事后便开始大声呼喊召见幕僚部将,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完全也无暇理会他。
他也不想干涉军务太多,况且这厅堂中气味实在不算太好,于是便又提醒道:“西人进叩河洛,确是事关重大。况且韩司徒等大军正奔赴颍川定乱,敌国动态更需重视,大司马如今督统河阳诸军事,平秦公无论作何应对,应该……”
“王且自去,不要留我堂中摇舌!”
薛孤延不耐烦的摆摆手,戏乐兴致被打断又得知如此变故,心情烦躁之下对元孝友的轻视便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正当薛孤延焦头烂额的恶补他因怠慢军务而错过的军事急情时,李泰这一路人马连克数城的消息也快速的向后方传递回去。
此时李弼、赵贵所率领的大军也已经抵达恒农,当得知北崤道已经被全线打通且前锋队伍业已重新进入河洛地区后,李弼等人倒是颇为欣喜,纷纷夸赞李泰果然少壮勇勐。
但赵贵神情却多少有些不自然,皱眉沉吟道:“李伯山功虽然可喜,但却有些不合时宜。眼下侯景据守颍川,东贼韩轨等也正奔赴,王思政孤军危矣。李伯山擅自出击洛西诸处,必定挑动河阳贼军自警,若是贼军渡河南来,我军恐将进退失据,如果滞留河洛与此间敌军争胜,难免要大误军期……”
诸将听到赵贵这么说,也都各自沉默下来,他们此行的主要任务自然还是为了配合河南的王思政军,尽可能的接收更多侯景在河南的势力范围。李泰在河洛地区打得这么勐,的确是有一点节外生枝的意思。
但也有人忍不住开口道:“方今河南形势微妙,人事去留未定,但洛西诸城却是获取,以彼未定之人事而否先行之功勋,怕是有失恰当……”
赵贵自然也知道否定李泰的功勋有些牵强,闻言后便又笑道:“这是当然,李伯山连克数城、功勋确凿,但河阳之军不可轻挑也是形势所需。所以眼下是需要谨慎自守、切忌贪功,李伯山部只需固守洛西关城,使贼不敢轻出河阳,我大军便可出入洛南而无侧顾之忧,李太尉以为呢?”
说话间,赵贵又望向李弼,将这个问题抛给他。他当然不能否定李泰之前的功劳,但却可以将李泰限制在洛西关城中,让其看护大军侧翼,不再参与河南方向的军事行动。
李弼想了想之后便点头道:“南阳公所言确是持重之计,着令李伯山固守洛西关城,以备河阳南来贼师阻遏大军后路。”
他跟李泰虽然没有什么矛盾,但赵贵的提议对于大军后续的行动的确是有益的。而且李弼自己也隐隐觉得李伯山近年来过于锐进,若是不加限制恐怕还会在河洛地区搞出不小的动静,从而造成整体的战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