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延保听到若干惠讲起李泰的旧时语录,心内略作咂摸,顿时便也面露认同之色,同时又望着李泰钦佩感慨道:“原来这一类的妖情,郎君也都曾有经历,幸得长乐公转赠雄言激励,必当铭记于怀,不惧险恶!”
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了若干惠的营帐中,随着若干惠麾下亲信们入前见礼,李泰着眼一打量,很快便发现若干惠的部曲规模缩水许多,一些之前见过的家兵部将都已经不见了踪迹。
近年来国中鲜有大战,尽管若干惠也曾被李泰拉着跟陕北稽胡干了几仗,但也并没有多大的减员,突然不见了这么多部下,难免让人好奇。
入帐彼此坐定后,李泰便直接提出了这一问题,若干惠在听完后便笑语道:“六军增扩,督将急缺,便将所部称得上精熟戎事者散于行伍,督领营卒。”
虽然是将部下们分散出去,但若干惠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舍心疼的神情,反而还笑意盎然。毕竟这些下属并不是真正的减员,而且也不是去做炮灰填充战线,而是去担任中下层的兵长将领。
如此一来,虽然直属于自己的部曲人马少了,但是对军队的影响力却得到了极大的扩展增强,这怎么算都不吃亏。
特别是对若干惠这种早年间便追随贺拔岳入关平叛的武川宿将而言,连年征战已经让部曲大损,即便这些剩余的人马全都集中在自己手中,也很难发挥出什么大的作用,还不如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增加自己的权威和影响力。
霸府六军在邙山之战中编制几乎被打残,单单东魏彭乐一部交战便直接擒获四五十名督将,这些督将便是六军组织体系中的中坚力量,损失这么大,补充起来却是难。再加上宇文泰还要求在原有六军基础上继续扩军,那么对这些中下层督将的需求自然就更大。
霸府扩军需要督将兵长,北镇军头借此可以加强自身在军队的影响力从而弥补部曲大损的困境,而宇文泰也乐得分流削弱这些乡党故旧们手中直接掌握的力量,并对大量编入军队中的关西豪强形成制约,让军队中的汉胡势力对比不至于顷刻失衡,可谓是一种多赢的局面。
但这种模式对李泰这种新兴的、颇有乡土基础且不患兵员补充的汉人军头而言,那就有点不友好了。
他是既不想自己选募的僚左分散到别的军队中任职,也不愿自己的队伍中被掺沙子,于是便又皱眉道:“之前简略听说六军仍有增扩之意,但却不知如何行事。诸如我所部陇右儿郎随我入国,是需要效同六军一体整编,又或者是以别部加置?”
“这样的疑惑,倒也并非伯山独有,只不过台府对此也是众说纷纭,尚未形成定计。”
若干惠闻言后便又说道:“现今六军人事诸类已经是渐有不支之态,尤其物料消耗的情况更加严峻。新增军伍若要长久维持,起码供养一桩必须另作别计。如今府中争议最多,或由诸开府各自增扩供养,又或新编部伍择地而戍、就食于州郡……”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还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去年军事建设得以大步前进,还是因为李泰提议的查抄佛寺赚了一笔外快,但这笔横财消耗完毕后,接下来却没有了新的可观增量,自然就维持不了之前的那种节奏。
霸府现在争论的焦点是究竟该因人制宜还是因地制宜,这两种趋势对李泰而言倒也都区别不大。
开府养军,他官阶标准也即将达到了,且手里也有着可观的财源进项,就食州郡的话,他还有陕北一摊子基础,不至于无处附着。
这不说不想不知道,眼下的李泰俨然已经成了邙山之战后府兵建设这一时代背景下红利吃尽的第一人。
他既不需要像若干惠等北镇宿将自废武功来维持权势影响,又拥有了远远超过关陇豪强当下普遍标准的权势地位,且不像元魏宗室和其他关东士族一样徒具虚名、大而无当,迟迟构建不起自己的势力底盘。
一番言谈之间,若干惠也有些好奇李泰此行赴陇有何收获,当得知他领回足足三千多名陇右健壮儿郎,也不由得惊讶不已,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荣是辱,由人自造啊!还记得往年伯山遇事仍需相知群众扶助几分,想不到倏忽间已经是远迈同流,势力如此雄壮!
只是很可惜,我本来以为你此番归国想可共事一番,如今看来却未必,却不知你又将会出事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