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后王仙芝对守在城外等候的黄巢等人形容的原话，同样……也是他此时正亲眼所目睹的景象。

吞下药丸的守军只在片刻间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他们的瞳孔急速收缩，五官疯狂扭曲，整个面部脸颊青筋骤起，他们鬼目獠牙，他们厉声嘶鸣，他们突然之间就变得……

如同地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事实上，除了急速骤变的骇人神情之外，这些人的行为动作也发生了变化。

主战场面积不大，且此时几乎人山人海尸横遍野，稍微靠后一点的义军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而王仙芝一直坐在马上，看得比较清楚。

他发现这些官兵在吞了药丸之后竟一改方才颓靡之势，如野兽一般，口中嘶吼着四处冲杀，一时间竟冲得义军有些难以抵挡。

到底是统军之才，王仙芝也就迟疑了几分钟，目下见崎阳守军开始以如此诡异的方式疯狂反扑，他也没自乱阵脚，而是策马冲杀在前，手起刀落，一刀劈在了近前一兵卒脖肩之上，几乎将这人半个肩膀劈下来。

就算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你刘琦蕴也无法扭转这战局！

王仙芝心中恨恨思忖着，正欲抽回钢刀并动员义军将士发起总攻，可手上一运力，怪事又来了。

王仙芝是地地道道的山东汉子，王家虽也世代贩卖私盐，但和黄宗旦不同，王仙芝的父亲王明义并没有将家族未来的希望寄托在科举仕途之上。

王明义一直认为朝廷腐朽不堪，自安史之乱起，就连天子都不守城门……如此庙堂，科举中第金榜题名又有何用？所以自打王仙芝懂事开始，自己的父亲便带着他走南闯北，广结江湖英豪，亲授贩盐之道。

在文武之道的兴趣及选择上，王仙芝倒是和黄巢高度一致，他也不爱读书，吟诗作赋什么的在他看来有些迂腐，大丈夫顶天立地，就应横刀立马，闯出一番事业。

在这种观念的潜移默化下，王仙芝自小便勤练武艺，十岁之时更在乡里打出名号，十五岁那年还在乡镇擂台上大挫四方，技惊四座，成了远近闻名的少年英豪；当初在濮州起事，手下三千义军大部份也都是奔着他这名头而来的。

就这么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单手持五十斤重的钢刀那完全就跟玩似的，濮城之下，面对薛崇的箭雨都不带眨眼的王将军……这会子心里却是一咯噔。

他发现自己抽不出刀来。

冷兵器时代的各种武器，如果重量越大，那杀伤范围和力道就越凶残，只要使用者能够驾驭住这重量，往人群里一钻，那还真是如摧枯拉朽一般；而正是因为武器自身重量极大，所以即便是砍在对方腰腹或是肩胛等位置，也断然不会如普通刀剑一般被肌肉骨骼所卡……

这么说吧，王仙芝用这把钢刀在人群中来来回回，其实就和砍豆腐没多大区别。

而这会子，是他自起义伊始，第一次抽不动自己手中的利器。

疑惑着低头一看，差点没把王仙芝吓得跌落下马——

他发现面前这几乎要成两半的兵卒似乎对身负重伤这件事全然不觉，他只是瞪着血红的双眼，正死死扣着已全然没入自己肩胛处的钢刀。

力道之大，王仙芝连抽数次都未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