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庭的日子不会消停,先是月神为入主月宫之事与嫦娥生了一番龃龉,太白金星提议在月宫内设宫内宫,东边为赤霞宫,西边为广寒宫,并栽种一排桂花树以做楚河汉界,天君裁夺后月宫便一分为二,自此两宫仙人井水不犯河水,继而便是我的封神大典。
封神大典筹备多时,礼器、服饰等一切事宜无巨无细,天君差太白金星专项负责,太白金星倒也不敢怠慢,亲力亲为,小心谨慎。
封神大典那天,我身着织女们用流霞缝制的五彩神服端方威严地走在红毯上。原来一旦身居其位,腰杆子便自然而然挺得倍儿直。红毯那头是华丽的封神台,台上天君威仪,神仙肃容。红毯两旁是祥云缠绕、龙盘凤舞的天柱,闪着明晃晃的金玉光泽,头顶是座座华光异彩的长桥,一切雍容典雅,威仪四方。我的身后跟随着紫鹃、婆婆纳,她们一左一右,侍女般簇拥着我,再后面便是杨戬和初龙,威武整肃,步履从容。我们踏着金钟天鼓的鸣响,昂自若,款款走向封神台。
太白金星开始宣读天君圣旨:“西天灵河门著勋庸,地华璎黻,往以才行,选入天庭。誉重仙闱,德光兰宫,行合礼经,恒自饬躬。承戚里之华胄,升神邦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特册命为潇湘妃子,事同政君,载誉十方。钦此!”
我从容叩拜,谢天君恩。转而起身,受百仙朝贺。我初来天庭,对仙界众神排位并不甚清楚,更不知天界湘妃的神位到底多高,但眼见面前众神齐刷刷叩拜,太白金星也不例外,心里也暗暗吃惊。或许除了天君和月神,没有神仙能排到我前头去吧!这才明白太白金星之前极力反对玉帝封我神位的原因,原来是怕我凌驾于他上头去了。
神仙中没有见到神瑛的影子,他只是赤霞宫小小侍者,不能参与这样隆重盛大的典礼。这样光鲜华耀的时刻,没有与他分享,我心里竟然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
封神之后,潇湘馆门庭若市。
天君拨来许多仙娥仙童伺候起居,一时人多手杂起来,我入乡随俗也不好忤逆。湘妃竹在紫鹃和婆婆纳的打理下越毓秀挺拔,再加上之前我泣血灌溉,更让竹身刻上条条红斑,引为天庭一大奇观。来潇湘馆赏竹的神仙越多了。紫鹃、婆婆纳替我招待,我则闭门翠竹轩内鲜少出门。一来,虽然封神,天君也没有分派具体事宜归我掌管,我也就是个虚衔,无需参加朝会;二来我对西王母赐死之事心有余悸,害怕出了潇湘馆惹下什么祸端,让她寻到由头伺机除了我。
神瑛安然无恙,紫鹃、婆婆纳和初龙也没有因我延祸,庆幸之余,我又开始居安思危。我想着如何从这纷扰的天庭全身而退。我想念灵河清凌的圣水,想念岸边的草原,想念成群的麋鹿、羚羊,更想念艾莽。再见面时,他会不会已是一个剃光头的佛陀?
≈
入夜,赏竹的神仙都散去,我打开翠竹轩的门,只见一院子的月华如水。紫鹃引了个人从竹林走了出来,笑吟吟对我说:“姐姐,你看,谁来了。”
竟是神瑛。束戴冠、白衣翩翩的少年。我立即欢快地迎上去,“神瑛,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神瑛手里托着个亮晶晶的坛子,往我鼻前一闪,便觉一股奇异酒香。
“桂花酒?”我惊呼。
“算你识货。”神瑛将酒递给紫鹃,紫鹃忙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哪来的?”
“赤霞宫与广寒宫之间那道桂花墙有的是可以制桂花酿的原料。听说你自从封神之后就足不出户,想来是有心事,再大的愁闷,有了酒,也就烟消云散了。”
神瑛说的在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嘴里却道:“可是只怕借酒浇愁愁更愁。”
“你能有什么大愁闷?不过是犯了乡愁。”
知我者神瑛也。我有些感动,便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又没有人去告诉你。”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神瑛的目光亮晶晶地望着我,我的心也被这清澈的目光感染得亮堂堂的。我正回望着神瑛,紫鹃、婆婆纳、初龙来了,捧着酒菜瓜果站在廊檐下。紫鹃道:“一起到屋里吃酒吧!”
我正要拉神瑛一同进去,神瑛却伸手一挥,只见一道萤火虫般的光亮划过,院子里便多了白玉桌椅,他手再一挥,许多宫灯升起来,红通通的,照得整个院子如同白昼。紫鹃等人在廊檐下惊呼,我也惊愕地张大了口。
神瑛笑道:“就在院子里吃吧!”
于是一行人围着桌子吃酒,一坛桂花酿慢慢地品到下半夜。坛空时,每人都有了醉意。一仙娥急匆匆来禀:“启禀湘妃,月神来了。”话音刚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月神已经到了院子里。她依旧一袭黑纱,冷冰冰地立着,面上是不愠的神色:“神瑛,夜半了,该回赤霞宫了。”月神说着,就来拉神瑛的手,神瑛笑嘻嘻与我挥手道别:“绛珠,我改日再来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