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冀京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这使得白日里颇为喧闹的大街眼下亦逐渐寂静下来。
当然了,也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是这样,至少在大狱寺的重牢内,眼下可是呈现非同一般的吵闹。
那些被关在重牢内的死囚们奋力地用手中的铁链敲打着牢门的铁质栏杆,制造噪声来抒他们心中的不满。
“牢头,牢头,滚过来!——你们这些家伙就给你家爷爷吃这个?这玩意喂狗狗都不吃!”
伴随着哐当一声脆响,有一名死囚狠狠将手中的粗制瓦罐摔碎在牢房外的走道上,歪着脑袋对着走道一侧的几名狱卒破口大骂。
这名死囚对狱中狱卒的挑衅,不出意外引来了重牢内其余死囚的支持,颇为一致地用手中的铁链敲打着铁质牢房栏杆,替那名死囚站脚助威。
倒不是什么所谓的同仇敌忾,关键在于大狱寺重牢内娱乐实在缺乏地很,想来想去,死囚们唯一能当做娱乐的活动,也就是戏弄关押他[ 们的狱卒了,尽管那些死囚很清楚,新换的这一批狱卒那可是不简单,那可都是原东岭众的刺客。
不说话说回来,被关在大狱寺重牢内死囚,九成九都是在秋季要面临菜市问斩的家伙,换句话说,那些家伙早已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本着多混一日便多赚一日的心态,因此,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
而在那走道一侧,几名狱卒正围坐在一张木桌旁,置若罔闻般就着菜肴下酒,丝毫不去理睬在牢内那些大吼大叫的那些死囚们。
记得初到的时候,这些被苟贡从山东鸿山一带叫过来的东岭众刺客,实在是难以忍受牢内死囚们的谩骂。跟着他们的老大哥蛮骨狄布好生将牢房内这帮死囚整了一顿,就拿狄布来说,这家伙至今为止,已打断过那些死囚不知多少根骨头,可结果呢,没过三日。那帮家伙又开始在牢内生事。
想想也是,大狱寺重牢作为大周境内防卫等级最高的死囚营房,哪里会有什么娱乐活动,说实话,有些时候死囚们与狱卒们若是不互相找些乐子打打时间,这日子还真没过了,因为那太枯燥了!
“又是那个[歪眼]?”一名狱卒轻抿一口酒水,朝着走道深处传来谩骂的地方瞧了一眼,回顾左右弟兄说道。“六子,你们谁过去教训他一下?”
话音未落,那被称为六子的狱卒哂笑说道,“得了得了,那家伙昨日才被狄布大哥打个半死,就饶他一回好了,真要闹出人命来,刑部那边不好看……”
“如今刑部尚书可是谢大人……”
“那你去?”六子撇嘴说道。
“唔……那算了吧!”细想着衡量了一下。那名狱卒放弃了,在他看来。与其过去跟那些死囚对着骂,或者将其打个半死,还不如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跟相熟的哥几个喝喝酒、吃吃菜。
见此,六子笑了笑,继而瞥了一眼牢房深处。撇嘴说道,“别看闹得凶,其实那帮家伙滑头的很,那些家伙是知道这个点狄布大哥不在牢内,才敢这般放肆。待明日狄布大哥过来巡监,那些家伙保管乖地跟孙子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是!”几名狱卒对视哈哈一笑,丝毫不去理睬牢内破口大骂的众死囚,只顾着自己吃酒吃菜。
喝了几杯后,六子瞥了一眼牢房深处,微微皱了皱眉。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旁边三名狱卒取笑说道,“怎么?方才说的那般好听,这会儿反而就忍不下去了?”
“倒不是忍不下去,只是耳边嗡嗡作响,实在叫人烦躁!”说着,六子朝着三名狱卒弟兄使了一个眼色,轻笑说道,“看着,看我怎么惩治那帮家伙!”说完,他从菜盘里撕下一大只鸡腿,继而端起一壶酒,朝着牢房深处走了过去。
他这是想做什么?
三名狱卒一脸诧异地望着六子,却惊愕地现,六子在叫嚣地最大声的牢房门口停住了,笑嘻嘻地望着牢内的死囚,大口啃食着手中的鸡腿,继而又举起左手的酒壶,就着壶嘴往嘴里倒。
一时间,走道两旁的监牢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名死囚争先恐后般挤到牢门铁栏杆附近,双目直地望着六子,嘴里不住地咽着唾沫。
“六……六子哥,”一名死囚忍不住了,右手伸过铁栏杆,一脸讨好般望着六子。
“六子大爷!”六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名死囚闻言一愣,继而谄笑着说道,“是是是,六子大爷,您就可怜可怜兄弟吧,自从被关到大狱寺,兄弟已有好几个月不曾碰过荤腥的东西了,您……您手中那只鸡腿,叫兄弟尝尝……”
“你要这个?”六子举了举手中被啃地剩下大半的鸡腿,玩味地望着对过牢内的死囚们,忽而慢条斯理地说道,“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你家六子大爷数到十,这个牢房内谁站到最后,我就把这只鸡腿给他,再加上这半壶酒……”
话音未落,六子背后便传来了不满的骂声。
“为何是那个牢房?六子,六子,这里,这里……”
“少废话!”回头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六子笑嘻嘻地望着眼前那个牢房,摆了摆手中的鸡腿与酒壶,轻笑说道,“怎么样?”
在那半只鸡腿与半壶酒的诱惑下,牢内原本阵营一致的七八名死囚当即开始自相残杀,你一拳我一脚,恨不得使出平生最大的劲,尽快将自己的牢友放倒。
大狱寺重牢内本来就是最黑暗之处,不乏血性、残忍之辈,眼瞅见那一个牢房内的死囚开始互殴,他们用手中的铁链敲击着铁质牢房栏杆为其助威。
“打!打!打!”
“好!”
“右边,右边……那谁啊,你这厮怎么这么蠢啊?!”
正如之前所说的。其实在死囚们看来,无论是挑衅狱卒也好,看别人互殴也罢,都只是为了打时间的消遣罢了。
而反观六子,则笑嘻嘻地数着数字。
“一、二、三……”
当他数到九时,那个牢内已只有一名死囚还站着。正是方才与六子说话的那个,而其余人,皆已被放倒于方才的混乱中。
“六子哥,六子爷,您看是不是……”不顾自己额头的鲜血,那名死囚一脸谄笑地出言讨好。
“嘿!”六子轻笑一声,倒也未失信,按照约定将手中的半只鸡腿与半壶酒给了那个死囚。
不得不说,尽管东岭众刺客在外界的口碑不怎么样。但是实际上,那等恶劣的口碑十有八九是坏在[财鬼]钱喜的手里,而其余东岭众刺客,却也像金陵众刺客那样守信,正应了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
接过六子递过去的鸡腿与酒壶,那名死囚眼中放出几分精光,一通狼吞虎咽。叫周围牢房那些直勾勾盯着的死囚们不住地咽着唾沫。
忽然,不远处有一名死囚敲着铁质的牢门栏杆大声喊道。“六子,六子,再来点,再来一回啊……这边这边……”
他还未说完,其余牢房的死囚纷纷大骂,一面骂一面招呼六子在他们的牢房再来一回方才的奖励。以至于整个大狱寺重牢乱成一片。
而就在这时,忽听走道一侧传来一声怒喝。
“尔等做什么?想造反啊?!——都给老子闭嘴!谁要是再敢瞎叫唤一句,老子将他整张嘴都撕下来!”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众牢房内众死囚心中一惊,纷纷所鸟兽散。
这家伙怎么会来?
这个时辰。这家伙应该回房休息了啊……
在牢内众死囚隐隐带着几分畏惧的目光注视下,虎背熊腰的狄布大步迈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虎目扫视两旁的牢狱,但凡是接触到他视线的死囚们,纷纷低下了脑袋,没有一人敢放肆。
也难怪,毕竟在这近乎两个月的时间内,狄布几乎已将牢内众死囚按个教训了一遍,轻则打断骨头,重则叫其吐血,手段着实狠辣,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狄布才得以以自己的威望镇压住这帮家伙。
“……”望了一眼方才与六子交易的那名死囚,狄布自然也瞧见了那名死囚藏在身后的酒壶与咬在嘴里的鸡腿,有些不悦地望了一眼六子。
“老大……不,狱长大人,我……卑职……”似乎是注意到了狄布那隐约有些不悦的目光,六子心中不免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