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接任辽东巡抚?”高第和宋献策一起目瞪口呆,高第惊叫道:“探花郎,你疯了?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主张的是重修锦州城,把锦州修建成宁远那样的坚固堡垒,锦州孤悬山海关外四百里处,修城物资和材料都运输不便,再加上官员将领中饱私囊,这一修建得耗费朝廷多少银子?国库吃得消么?况且锦州远离后方,城池就算修成了,粮草和军需的补给也及其不便,建奴如果采用蒙古人当年屯田围襄阳的战术,长期包围锦州,把锦州的粮草耗尽,锦州再坚固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我更知道,九千岁不是信王,不会糊涂到信王那地步,去相信他大言不惭的夸夸其谈!”张大少爷先说了一句让高第和宋献策摸不着头脑的话,又狞笑道:“这一次,我要让他自己拉出来的屎,砸到他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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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张大少爷打着熊廷弼的招牌送去的银子起了效果,又过了两天,明熹宗和魏忠贤终于召见熊廷弼了,张大少爷也陪同老丈人入宫,在乾清宫中,热血老愤青熊廷弼兴奋莫名,打起十二分精神向明熹宗和魏忠贤解说自己的三方布置平辽方略,并且特别强调自己的三方布置方略实际上已经进化成了四方——增加了蒙古林丹汗。上一次林丹攻打科尔沁草原,差点就要得手,只是建奴及时分兵救援,林丹又胆怯害怕建奴骑兵的战斗力而主动退兵,导致功亏一篑(注),但这也证明了林丹确实是很有诚意与大明合作剿灭建奴的。所以熊廷弼建议适当奖励蒙古以作鼓励,坚定他们的抗奴决心,保持友好联系,再以钱粮为饵,诱使林丹继续出兵袭扰科尔沁,使建奴尾难顾。而且熊廷弼对毛文龙的态度也十分合理,绝不用强,先用钱粮养着,但是不能让他吃得太饱,要逼着他继续袭扰建奴后方,以人头换钱粮,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挥毛文龙这支敌后游击队的作用。
“我这个老丈人搞战略确实是没说的,如果执行得力,剿灭建奴肯定不成问题。可惜啊,历史上他没这个机会啊。”张大少爷静静听着,心中暗叹。明熹宗和魏忠贤主奴也是静静听着,直到熊廷弼说完,明熹宗才和魏忠贤交换一个眼色,由明熹宗问道:“熊爱卿,你的方略很好,张爱卿也说过,他这次的辽东大捷,看似因为战术得当才取得的大胜,可实际上却是攀附在你的三方布置方略上——哦,现在已经是四方布置方略了。总之一句话,这次的辽东之战你虽然没有参加,但你仍然有大功,也证明了你的方略十分正确,最为适合辽东战场。”
“微臣叩谢皇上厚赞。”熊廷弼激动磕头,又难得替张大少爷说了一句好话,“不过微臣主张的只是坚守,张大人却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加以反击,并取得成功,可见张大人才是真正得兵家诡道之精髓——而微臣只取一个以众凌寡的兵家正道,变通稍有不及。”
“张爱卿是将星转世,是上天和先皇赐给朕的擎天护驾之臣,只可惜年纪轻了一些。”明熹宗点头,又问道:“熊爱卿,朕今天最想问的就是,如果辽东战场继续采用你的方略以守待功,消耗建奴实力,那么我们大明军队应该什么时候动总反击,全面光复辽东?又该采取什么战术反击,才能彻底歼灭建奴?”说到这,明熹宗又往张大少爷一指,说道:“张爱卿,你也说说你的反击方略,朕也要听听你的意见。”
“谢皇上。”熊廷弼当仁不让,抢先说道:“微臣认为,目前建奴势大,不可急切求战,而是应该固守城池,精练士卒,屯草聚粮积蓄力量,同时四面袭扰,使建奴主力疲于奔命,日夜不得安宁,迫使建奴分兵四方。待到时机成熟,再四方一起力,将建奴各旗各个击破,辽东光复,指日可期矣。”
“那需要多少时间呢?”明熹宗追问道。听到这话,张大少爷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还好,熊廷弼没有喜欢吹牛的毛病,只是如实答道:“回皇上,具体需要多少时间,老臣也不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能保证辽东的形势会生什么改变,在什么时候生改变,但老臣坚信,只要大明朝廷坚持老臣四方布置的方略,平定建奴和光复辽东只是时间问题。”
“谢天谢地,如果我丈人喊出五年平辽的口号,我就得考虑和他断绝关系了。”张大少爷松了口气。明熹宗则不置可否,又往张大少爷一指,张大少爷会意,赶紧答道:“回皇上,微臣也认为要想平定建奴,必须先练精兵,萨尔浒、浑河与广宁三场大战,我大明军队精锐尽失,剩下的军队缺乏训练,缺少锐气,上了战场也告无用,微臣在锦州之时,手中兵力名为两万,实际可战之兵,仅有四千,而建奴的主力足有四万有余,是微臣十倍,导致微臣只能据城坚守,乘虚偷袭,无法与建奴正面决战。所以微臣认为熊大人提出的精联士卒积蓄力量一条,十分正确,也切合实际。同时微臣也认为平定建奴和光复辽东不可急切,需要徐徐而图,但只要坚持原则不变,平定辽东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力量积蓄足够之后,我们大明又该如何反击建奴呢?”明熹宗追问道。张大少爷偷看了一眼岳父脸色,硬着头皮答道:“这一点,微臣与熊大人理念稍有不合——辽东偏远,地广林密,建奴又有建州后方为军依托,倘若我大明军队正面推进,建奴又依险而守或者飘忽游击,我大明军队没有三两年的时间休想将建奴彻底歼灭。所以微臣认为,最好的反击手段应该是引蛇出洞,诱使建奴主力倾巢而出,与我大明军队决战,力争一战而定乾坤。”
“一战定乾坤?当年王化贞也是这么说的。”熊廷弼毫不客气的向女婿讥讽道。张大少爷也不生气,只是辩解道:“熊大人,王化贞一战定乾坤遭到失败有两大原因,一是军队战力不如建奴,二是战场不利我军挥。而我提出的一战定乾坤,是建立在军队战力胜过建奴、至少与建奴不相上下的基础上,还有建立在把建奴主力诱到对我军有利的战场上决战。”
“那么你认为那一个战场,才最适合大明军队与建奴主力决战?”明熹宗继续追问道。张大少爷清清嗓子,沉声答道:“微臣认为,最有利的战场——就是山海关!如果我大明与建奴在山海关决战,背后有坚固关墙为依托,粮道安全,后方可以源源不绝的把粮草军需送抵前线!同时我军水师和毛文龙部也可以从海面插入小凌河,堵截建奴败军退路,而林丹汗的蒙古军队也可以从黑山道南下,有利于我大明军队全面投入战场,将建奴主力彻底歼灭。”
熊廷弼有些惊讶,瞪了张大少爷一眼才说道:“建奴可没这么傻,按你的心思把主力投入这个死地。”张大少爷一笑,答道:“熊大人放心,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引蛇出洞,是诱敌。既然是诱敌嘛,就一定得用计谋,让建奴自觉不自觉的踏入这个陷阱。”
“建奴被你坑得还不够苦,还会继续上你的当?”熊廷弼不服气的喝问道。张大少爷又是一笑,正准备回答,明熹宗却挥手打断这对做人理念严重不合的翁婿争吵,说道:“熊爱卿,张爱卿,你们提出的反击建奴方略都各有各的道理,容朕仔细思量,看看究竟采用你们那一个的反击建奴方略。不过朕手里还有一个反击建奴方略,也是一个辽东官员提出来的,他在奏章里夸口,如果朕采纳他的方略,那么五年之内,全辽可平!你们说说,他提出的这种可能性,存在么?”
“五年平辽?他有这么大的把握?”熊廷弼瞪大了眼睛惊讶问道。张大少爷则阴阴一笑,反问道:“皇上,魏公公,微臣斗胆反问一句,你们信么?”
“猴崽子,又调皮了?皇上是问你,你怎么反问皇上和咱家?”魏忠贤先慈爱的骂了一句,这才答道:“那个人提出的方略,皇上和咱家都是将信将疑,觉得他有些夸夸其谈,可是我们又想到自万历四十五年以来,朝廷为了平定辽东建奴,已经花费了无数兵马钱粮,辽东战场象一个无底洞一样,把泰山那么高的银子和粮食吞了进去,国库实在受不了了。所以皇上和咱家才想问问你们的意见,看看他提出能不能行得通——如果能行,那大明朝廷勒着裤腰带再忍五年,也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敢问魏公公,他的具体方略是什么?”熊廷弼好奇问道。魏忠贤征得明熹宗同意,将那份用纸贴了名字奏章交给熊廷弼,熊廷弼匆匆看完,马上就大叫起来,“荒唐!荒唐!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世上还有这么荒唐方略?!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其间修筑多个堡台作为联防据点——先不说大明国库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就算是国库能支撑得去,建奴主力一来,驻守各堡的大明军队也只能各自为战,被建奴各个击破!到时候,还不是得收缩兵力坚守要害,放弃其他并不重要的堡垒,修堡垒城池的银子钱粮也都算扔进水里去了!”
“可是他还在奏章里说,采纳这个方略之后,可以有效的减少建奴可耕之地,使建奴无粮可用。”明熹宗不死心的说道。熊廷弼大笑一声,答道:“皇上,辽东平原沃土千里,建奴要屯田种地,辽东的土地已经足够了,还用得着跑这么远来宁远与锦州之间耕种?何况建奴就算真来耕种,大明骑兵只需相机适当出击,就可以把建奴耕种的田地摧毁,让建奴的心血花为乌有,建奴有这么傻吗?”
“皇上,熊大人说的是,奴婢以前当过农民,知道种地艰难毁苗容易,要想摧毁建奴耕地,容易之至——什么减少建奴可耕之地,简直就是放屁!”魏忠贤站出来给熊廷弼帮腔——大明的财政是由魏忠贤掌管,一想到采纳这个方略需要花费多少银两钱粮,魏忠贤就有一种想要尿裤裆的感觉,自然是由衷的赞成熊廷弼的意见了。明熹宗闻言大失所望,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吗?那就算了吧,虽然朕也觉得他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可要是真能在五年内平定建奴,那可就太好了。”
“皇上,魏公公。”埋头看那人奏章方略的张大少爷抬起头来,说出一句让明熹宗、魏忠贤和熊廷弼目瞪口呆的话,“微臣认为可以让他试一试,让提出这个方略的人全权负责修筑关外堡垒。”
“试一试?猴崽子,那银子钱粮谁出?”魏忠贤瞪着绿豆眼问道。张大少爷一笑,答道:“魏公公,当初微臣在锦州的时候,也修过城墙和城防工事,那时候微臣向朝廷要过一两银子吗?毛文龙总兵开镇东江之初,又何曾向朝廷要过一两银子和一颗粮食?所以依微臣看来,大可让此人掌管宁远、前屯和锦州的关外之地,甚至封他为辽东巡抚也不无为过,对他委以关外土地军民钱粮的全权,让他组织三地百姓军民就地取材,就地筹银,一边压缩建奴耕种空间,一边修建宁锦防线,抵御建奴进攻。”
注:。1625年十一月,林丹汗亲自率领内喀尔喀部分兵力,前往科尔沁奥巴洪台吉所在地格勒珠尔根城,围城问罪。努尔哈赤命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率领五千精锐骑兵,由农安塔前来援助奥巴,林丹胆怯畏惧,不战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