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正眼巴巴地听着,想着自己三个孩儿呢,怎么也要多占点便宜,忽听得福娘咋呼呼一声哭喊,就把老太太的声音给打断了,回过头去瞧,但见被枕头被子围在中间坐着的福娘歪倒在一旁嚎啕大哭,毅郎和力郎二人都好奇地看着福娘,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这两胖崽子欺负她闺女儿了,下人还不管。立时走过去,将福娘抱起来,狠命在屁股蛋上打了两巴掌,骂道:“没出息的憨货!”
福娘一声哭被憋在喉咙里出不来,小脸顿时涨得红紫,抽搐两下,嘴边冒出些白沫子来。吕氏顿时看得傻了,林玉珍离她最近,老虎一样地把福娘抢过去,放在榻上躺平了,轻轻揉她的胸脯,柔声安慰,好半天,福娘才哭出声音来,脸上的青紫也淡了下去。
林玉珍尖锐地道:“大侄儿媳妇真威风。”
“我没想到她身子这么弱。”吕氏脸色煞白,看向陆老太太,又看看宋氏,陆老太太垂眸转动手里的念珠,淡淡地道:“不想养,就别养了。”看向宋氏“你抱去养吧。为了那两个孩子,我实在说不出出妇这样的话来。但以后真是不想看到这个人了,何其恶毒。”
“老太太!”吕氏脸色大变,觉着自己真是冤枉,谁家的孩儿哭烦了,不会打两下?正想跪下去求情,沙嬷嬷已然捏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大奶奶,为了两位少爷着想,您还是回去吧。”
吕氏看向宋氏,但见宋氏垂着眼不语,只得抽抽噎噎地去了。
陆老太太揉揉额头:“真是老了,再不想受这些腌臜气。”
没人敢答她的话,少倾,陆建新几弟兄并陆绍等人都急匆匆地赶来了,只有陆缄不在。陆老太太皱眉道:“二郎去哪里了?”
林谨容忙道:“老太太,眼瞅着过了年,立了春,整整三、四个月来只下过一场小雪,今年春旱是必然的。二郎是带着人打井挖渠去了,怕不得晚上才能回来。”
陆老太太就道:“他不在,你在也是一样的。”于是将她的身后事一一安排下来:“我的棺木寿衣是早就备下的,将来也不用买地,就埋在你父亲身边,可以省去一大笔钱。佛事排场呢,也不用如你父亲那般,让你们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所以这些浮财里,给我留下十万缗也就够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一文钱砍三半,用掉一文你们就少得一文,我不耐烦管。就这事儿。”
老太太这是真的被伤透心了,陆建新苦笑着:“母亲,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止住他的话:“不用多言,我只盼你们,不管将来如何,还记得身体里流的血脉是一样的,不要太赶尽杀绝。需要知道,在外人面前,还是自个儿的靠得住。”然后看向林玉珍:“老大媳妇刚才做得就很好。”又看向林谨容并康氏:“你们两个,我不多说了,人呢,还是厚道点的好。”
陆建立觉着她就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不由流着泪道:“母亲,儿子不孝,让您难过了……您不要憋着气,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儿子们能做的一定去做。”
陆老太太朝他慈祥一笑:“老三,你是个憨厚孩子,娘劝你一句,本本分分地守着你那几亩田地过日子罢,不要妄想,你这辈子就只这个命。”言罢朝众人摆手,语气决绝:“都退下去罢,从明日起,无事就不必来打扰我了,我要向佛。二郎媳妇出去后,也带着毅郎搬回去罢,我怕吵。”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大惊失色。陆老太太生气安排后事都正常,但现在这话却是有几分厌世,不许众人再来打扰她的意思在里面。早前还好好儿的呢,怎地突然如此?谁都不知因由,便把眼睛看向沙嬷嬷,沙嬷嬷只顾低着头难过,并不能给他们任何暗示。
陆建新还要再劝,陆老太太已然寒霜满面,起身自往里去了。陆建新兄弟三人就在正堂里跪着流了一回泪,又拜托沙嬷嬷好生照料老太太,实在无果方去了。
也许其他人都认为陆老太太是在生小辈的气,做给他们看,但林谨容却是记得,当年陆纶被毒杀后,陆老太太便是紧闭了荣景居的大门,一心向佛,轻易不踏出荣景居大门半步。可此番陆纶并没有死,陆老太太早前也没露出这个打算来,怎地林玉珍来算个帐,吕氏打了福娘一巴掌,老太太就峰回路转,突然做了这个打算?
她看向瓦蓝的天际,轻轻握紧了拳头。陆纶,你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在苍茫的大山深处,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烧烤着一只褪了皮的兔子。黑皮麻脸的汉子唾骂了一声:“娘的,过了这个冬,肥兔子都变成瘦兔子了,没有二两重,一股子草腥味。”
一旁那个青衣白脸的男子叹了口气:“爷,过了这许久,咱们该怎么做?总不能一辈子就一直窝在这山里。”
黑皮麻脸的汉子沉默许久,低声道:“捡个好日子,把我的骨灰送回去吧。就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陆家人如此,郭海那里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