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不解,引华心里却十分清楚。课堂上老夫子提的问题他们都答不上来,叫背的书也都忘记了,只有他一个人答了上来、背了出来,夫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将他三人好好训了一顿,他们含恨在心,所以一下学就想堵他。引华也不傻,冷眼看他们课间时分挤眉弄眼、窃窃私语的样子便知有古怪,一下学便急急溜走,没想到半路遇上姐姐和引章,一高兴放慢了脚步,说话的功夫便叫他们赶上了。
引章见他们拦着,便也不做声,捏了捏弟弟的手,且看他们想怎样!一时六个人三三一边,面对面这么僵持着。
骆之兴是长房长子,已经十三岁,比他们都要大几岁,是两个弟弟的头领。骆之万、骆之敏见引章兄妹不做声,又见引章双眸圆睁,一眨不眨的直视过来,浑身散着一种不可言状的气势,情不自禁生出几许怯意,不约而同望着头领大哥。
骆之兴也觉察到了,心里更加窝火。
他身为长房长子,从小受到爹娘的教导就是将来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家之主的接班人,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家里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服从他的!当然,他的自尊心也绝不容许旁人比他能干,比他聪明!总而言之,在这个家里,他是高高在上的、最好的,谁也不许超越他!在课堂上引华竟敢表现得比他强,便犯了他的大忌!倘若不是因为引章、引华长他一辈,又倘若只有引华一人,他早就上前使个绊子绊他一跤,然后揍他一顿了,偏偏引章和水香都在!自打爷爷出殡那晚,引章的表现便震住了他,让他小有顾忌——当然,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水香呢,虽然是个下人,他才不会顾忌她,不过他堂堂一个主子,当着下人的面耍无赖欺负人,胜之不武,有损作为主子的威严,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骆之兴更气,胸膛热烘烘气闷闷窝成一团!他只盼着引章兄妹会先开口,只要他们开口,他总能捉到破绽。也不知为何,在这方面,他倒是颇有天分,狡辩找茬的话语一套一套的,常常连他爹娘都被他驳得哑口无言气个半死!
偏偏,引章兄妹包括水香,一个个哑巴了似的,闭口不言!
挑衅寻事讲究的是一鼓作气,最好是一上来便大喝一声,然后如狂风扫落叶般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时便迅速攻敌,将对方打击得溃不成军!时间越拖得久,越丢了气势;丢了气势,再作起来威力就大大减小了;威力大大减小,对对方就起不了什么威慑震吓的作用,多半还要被对方嘲笑!
目前,骆之兴便处在这种气势一点一点丢失的尴尬状况!
引章暗暗好笑,心想到底是毛头小子,找茬也这么嫩!她生怕安寄翠挂念,不欲与他们再僵持下去,便牵着引华,望望水香,道:“我们走吧!”
骆之兴的目光落在水香身上,脑中突然一亮,假装一个踉跄,“哎哟”一声往水香的方向倒去,顺手在她光滑的脸蛋上一捏,水香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慌忙闪躲,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骆之敏、骆之万见状放肆的拍着手大笑起来。水香垂着头一手绞着大辫子,眼眶一热,又羞又怒叫了声“小姐!”,脸上神色稀烂,差点哭了出来。
引章大怒,挺身挡在水香面前,向骆之兴怒目喝道:“你干什么!”
“小姑姑生什么气嘛,”骆之兴兴致盎然,洋洋得意道:“我差点摔跤顺手扶了水香一把,这有什么了不起?喂,水香,你一个下人,见到本少爷摔跤非但不扶反而推了我一把,你居心何在?啊?走,跟我到我娘跟前去理论理论,看不好好教训你一顿!”骆之兴面色一摆,伸手就要来拉水香。水香一边躲一边急得大叫:“我没有,我没有推你!”
“你的意思是你没错是我错了?我的眼神还不如你?”骆之兴更加神气,咄咄逼人道:“你一个下人,推了我不承认,还敢跟我顶嘴,还赖我!哼,我这就告诉我娘去,找人牙子把你卖了!”说着伸手就向水香甩过去一耳光。
引章情急之下,闪身在水香面前,凑上脸去。“啪”的一声,骆之兴那一耳光脆生生打在引章脸上,引章也有样学样,顺势惊叫一声,脚下趋趔,摔倒在地,举起手来,手掌心磨破了皮,参进了些许泥沙,正慢慢往外渗着血珠。周围几人都吓了一跳,引华和水香急得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大小姐!”慌忙上去扶她。引章不肯起,看着渗血珠的手掌,“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冲着骆之兴嚷道:“你,你打我耳光,还推我,以下犯上!你不是要找哥哥嫂嫂吗,走,这就去,叫哥哥嫂嫂评评理!”
骆之兴又惊又怕,他倒不是怕爹娘打骂,而是觉得此事一旦闹开有辱自己身为长房长子的名声,以下犯上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当下硬着头皮道:“是你自己不小心凑上来,干嘛赖我?无聊!我,我不跟你们说了,之敏、之万,我们走!”说着带了两个看傻了的弟弟,仓惶而去。
看他们走得无影无踪,引章才止了哭声,从地上起来。
“姐姐,疼不疼?很疼,是不是啊?”引华眨着水濛濛的大眼睛,撅着小嘴,掰着引章的手轻轻吹了吹。
“大小姐,对不起,都,都是我不好!”水香愧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