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渊走进临时搭起的竹棚。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箭袖长衫。与身穿素白衣裳的杨静岩站在一起,一黑一白,格外醒目。
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细。军中的生活给他增添了几分沉稳的感觉。一瞬间杨家人都生出一种错觉,他和原来的杨三郎是不同的两个人。
想起从前的杨静渊锦衣华裳,跳脱飞扬,眼间这个褪去了少年气息的杨三郎让杨石氏心里泛酸,近乡情怯,竟板着脸坐着一动不动。
同样的年纪,四郎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站不起身。杨静渊却长身玉立,精神矍铄。威胁自己的小畜生那天怎么就没被当场打死呢?杨二老爷瞳孔一缩眼睛微眯,死死忍住心里的恨,瞥了杨石氏一眼笑道:“听说三郎去了东川道节度使帐下。他打小从来没吃过一点苦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大嫂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板起脸来?父母在,不远游。大嫂定是生气三郎一意孤行跑去从军。大嫂当日就该打断他的腿,叫他老实呆在家里,呵呵。”
用尽心思挑拨的话让杨石氏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她就知道,二房三房绝不会真正的老实,随时准备露出獠牙。她淡淡说道:“瞧我,一时恍惚了。老爷若知道将来咱们杨家还能出位将军,不晓得会有多高兴。”
是担心杨三郎不认你吧?也对,柳姨娘一死,你就露出了真面目,想把杨三郎打死。他不跑才怪。杨二老爷腹诽不己。
季英英生怕杨静渊犯犟不接话,当众让杨石氏下不了台。她站在他身后,悄悄拿手指捅了捅他。
杨静渊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又松开。他上前一步,朝杨石氏长揖:“三郎有出息,都是太太教的好。”
没有甩脸不理,还肯自己圆场。然而他叫自己太太,不再是母亲了。杨石氏忍住心里的酸涩道:“既然回来了,和长辈们兄长们见过礼,去给你爹放盏灯吧。”
“是。”杨静渊顺从地应了,和杨家人一一见礼。
杨静山宽慰不己,拉着他的手一遍遍说道:“回来就好。”
大奶奶也高兴:“见到三郎,弟妹的眼里就看不到别人了。”
杨静渊回头看去,正看到季英英望着自己,他心里一甜,嘴角翘了起来。等走到杨四郎面前,不等他开口,杨四郎抢先说道:“这事不怪三嫂。她太想要那枝兰花,我不忍心让她失望,结果采花时一脚踏空摔断了腿。三嫂很是内疚,隔三差五就遣人送炖的补汤来。三哥就别责备她了。”
季英英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杨静渊。太想要兰花,杨四郎抢着去给她采?这又是怎么回事?杨静渊哦了声:“腿还能养得好吗?”
这是什么话?杨四郎没把杨静渊的醋意引起来,反把自己气个半死:“三哥是盼着弟弟残了才好?”
杨静渊低下头,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用外人眼中看着兄弟俩亲热的姿式靠近杨四郎,轻声说道:“四郎,再敢向你三嫂献殷勤。养好了腿,我会再打断。”
他说完站直身,拍了拍杨四郎的肩,笑容满面地走了。
杨四郎紧紧地抓着了椅子扶手,咬牙道:“别得意的太早!”
法事做完,三房人陆续离开。杨静渊和季英英久别重逢,有意多留一会儿,站在江边目送着杨家的车马走远。
“郎君!”香油瞅到江边没了人,拎着只绸制的花灯跑了过去。
杨静渊失笑道:“想让我陪你放花灯?”
季英英摇了摇头道:“这是给柳姨娘准备的。”
杨家人为大老爷做法事,放灯祈福。不会想到柳姨娘的。杨静渊凝视着季英英道:“你怎么知道我留下来……”
季英英白了他一眼,哼哼:“我可不相信你是想留下来陪我。”她接过花灯往河边走去,听到身后杨静渊在嘟囔:“谁说我没想陪你。”她抿嘴笑了,从绫儿手中接过火点着了花心里的蜡烛。
漆黑的河面被星星点点的花灯点缀着。灯火映亮了她的脸,白裙飘飘,美得像水中精灵。杨静渊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