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针线活儿不比别的,象厨房里的活儿,连夜赶一赶也没什么。可是针线活儿不同。这时候照明只靠灯烛,光是有限的。潮生白天当差,晚上只绣了两个时辰,就已经觉得两只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了。
做针线活儿很费眼力,尤其是在照明情况不佳的情况下,更是艰难。潮生已经多点了一倍的灯烛,到后来还是撑不住,只能先把架子拾掇了,熄灯上床。
眼睛酸涨不堪,大概是很久没这么熬过了。
以前在浣衣巷时也赶过工,那时候是怎么样?
记的不太清楚了。
人的记忆真的奇怪。
当时觉得会记一辈子的事,可是也许只三年五载,回想起来已经觉得模糊。
裙子为什么会烫破呢?一只火斗不摔不砸的,用个十来年几十年也不会坏。满儿以前也不是没烫过衣裳,火斗底子怎么会漏呢……是什么人做了手脚?
是冲着满儿去的?
可满儿有什么让别人好图的?她在正屋里又不是很得脸的那一种。就算这次揽了熨烫裙子的差事,也未必能就此出头了。若有人在这个时候下手,感觉不太说得通。
那,是冲着温氏?
这裙子要出了问题,温氏过年进宫当然不会没衣裳可穿,可是那毕竟不是这一条。王妃的打扮都是有定例的,温氏这条裙子就是为了过年才做,到时候倘若妯娌都穿了,只她穿不出来,那倒是很没有面子的事。
可是,能在火斗做手脚的,只怕也只有正屋里的自己人。
若是真的,那做手脚的人是谁呢?
潮生第二天一早就醒了,眼睛肿了起来,人也没什么精神,她用冷水激下脸提神,洗净手,又在装了热水的茶壶边将凉凉的手烘热。
这是必须的,僵冷的手指捏针都捏不稳,更不要说还能灵活的动作干活儿了。
小顺来寻她,小声说:“王爷说,让你到书房去做这个。”
“去那里?”
“你这儿难免有人来,要是见着了,那不就被人知道了?再说,人来人往的,你也踏实不下心来做活儿。书房又安静,王爷不在,关上门也没人去,又有炭盆儿,比你这儿暖和。”
潮生心中感激:“只是,这个在架子上……不好搬。”
“放心吧,有我呢。”小顺笑嘻嘻地朝门外一招手:“来来。”
门外的人走进来。
潮生先有些紧张,看见是小肃才松了口气。
“你今天没出去?”
“王爷吩咐我留下的。”
难道是为了给她帮忙才特意把小肃留下来的?
小肃他们拿了一只大号书箱,将潮生的一概东西,连绣架一起折起装进箱子里,两人搬着从夹道走。
书房比起潮生那屋来,自然是好上太多了。
一排长窗宽敞明亮,光线就比她的小屋好。屋里有炭盆儿,的确暖和。这天气倘若太冷,针也凝涩,布料和线也硬,更不要说手冻僵了不灵活了。
最大的好处是,这里没有旁人来。四皇子出了门,他除了休沐日、进宫、那是一日不拉的去工部点卯的。他一走,书房既安静又隐蔽。门外面还有小肃小顺轮流守着,再合适也没有了。
潮生打起精神,一鼓作气。
也许是环境好,也许是老天都开恩保佑,潮生这一日进度极快,那牡丹团花已经绣出一小半了。按这个速度,绝对能赶得上让温氏穿。
小顺中间进来过两次,看潮生全神贯注地也不敢吵她,只站在后头看。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潮生平时从来不夸口不表功,可是一手活计就是硬实。厨活儿干得好,这绣活儿干得也好。
过了午潮生歇了一会儿,还给自己按摩眼周穴道——这个还是上辈子学的眼保健操呢。那时候在学校里头一天要做两回,可是差不多的人都是胡乱比划应付,潮生也没想到自己穿越了之后,居然实实在在体会到了眼保健操的益处。
眼睛疲劳的时候按一按揉一揉,的确舒服多了。
外头雪已经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常言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一停了之后,北风吹在脸上生硬刺疼。屋后头假山和竹丛也都被白雪覆盖,但流动的水却没有结冰,还可以听到依稀的水声。
潮生的手捏针时间太长,指头也疼得有些厉害了。她绣好一片花瓣,将针别好。
这么一抬头一直腰,全身酸疼作反,她险些呻吟出声来。
“累了?”
潮生转过头来,四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微微俯身低头看着架子上的绣活儿。
潮生想站起身来请安,结果坐得太久腿麻了,刚欠起身来,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四皇子手指着已经绣好的小半边团花:“这就是你今天绣的?”
“还有昨儿晚上,也绣了一会儿。”
四皇子点点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眼睛都熬红了。”
他的声音不大,潮生只觉得那声音就在耳边,热气就象软软的羽毛,搔得耳根脖颈微微的痒。
“也不用赶得这么厉害,最近染病的人多,小心你再病倒了。”
潮生只觉得脸烫得厉害,低着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向四皇子道谢:“多谢殿下……在书房里做活儿又亮堂又暖和……”
“哦?这么说来,这裙子若能赶出来,我也有份儿功劳了?”
潮生怔了下,低声说:“那是……当然的。”
四皇子不光有功劳,还是大功劳呢。